《繁星》是冰心的第一部詩集，詩集收入詩人1919年冬至1921年秋所寫小詩164首，最初發(fā)于北京的《 晨報(bào)》。
繁星閃爍著——
深藍(lán)的天空
何曾聽得見他們對語
沉默中
微光里
它們深深的互相頌贊了
童年呵！
是夢中的真
是真中的夢
是回憶時(shí)含淚的微笑
萬頃的顫動——
深黑的島邊
月兒上來了
生之源
死之所！
小弟弟呵！
我靈魂中三顆光明喜樂的星
溫柔的
無可言說的
靈魂深處的孩子呵！
怎樣幽深的描畫呢
心靈的深深處
宇宙的深深處
燦爛光中的休息處
對面照著
反而覺得不自然
不如翻轉(zhuǎn)過去好
醒著的
只有孤憤的人罷！
聽聲聲算命的鑼兒
敲破世人的命運(yùn)
殘花綴在繁枝上
鳥兒飛去了
撒得落紅滿地——
生命也是這般的一瞥么
夢兒是最瞞不過的呵！
清清楚楚的
誠誠實(shí)實(shí)的
告訴了
你自己靈魂里的密意和隱憂
嫩綠的芽兒
和青年說
"發(fā)展你自己！"
淡白的花兒
和青年說
"貢獻(xiàn)你自己！"
深紅的果兒
和青年說
"犧牲你自己！"
無限的神秘
何處尋他
微笑之后
言語之前
便是無限的神秘了
人類呵！
相愛罷
我們都是長行的旅客
甸著同一的歸宿
一角的城墻
蔚藍(lán)的天
極目的蒼茫無際——
即此便是天上一人間
我們都是自然的嬰兒
臥在宇宙的搖籃里
小孩子！
你可以進(jìn)我的園
你不要摘我的花——
看玫瑰的刺兒
刺傷了你的手
青年人呵！
為著后來的回憶
小心著意的描你現(xiàn)在的圖畫
我的朋友！
為什么說我"默默"呢
世間原有些作為
超乎語言文字以外
文學(xué)家呵！
善意的撒下你的種子去
隨時(shí)隨地要發(fā)現(xiàn)你的果實(shí)
我的心
孤舟似的
穿過了起伏不定的時(shí)間的海
幸福的花枝
在命運(yùn)的神的手里
尋覓著要付與完全的人
二十一
窗外的琴弦撥動了
我的心呵！
怎只深深的繞在余音里
是無限的樹聲
是無限的月明
二十二
生離——
是朦朧的月日
死別——
是憔悴的落花
二十三
心靈的燈
在寂靜中光明
在熱鬧中熄滅
二十四
向日葵對那些未見過白蓮的人
承認(rèn)他們是最好的朋友
白蓮出水了
向日葵低下頭了
她亭亭的傲骨
分別了自己
二十五
死呵！
起來頌揚(yáng)他
是沉默的終歸
是永遠(yuǎn)的安息
二十六
高峻的山巔
深闊的海上——
是冰冷的心
是熱烈的淚
可憐微小的人呵！
二十七
是世界幻想上最大的快樂
也是事實(shí)中最深的失望
二十八
故鄉(xiāng)的海波呵！
你那飛濺的浪花
從前怎樣一滴一滴的敲我的盤石
也怎樣一滴一滴的敲我的心弦
二十九
我的朋友
對不住你
我所能付與的慰安
只是嚴(yán)冷的微笑
光陰難道就這般的過去么
除卻縹緲的思想之外
一事無成！
三十一
家是最不情的——
人們的淚珠
便是他的收成
三十二
玫瑰花的刺
是攀摘的人的嗔恨
是她自己的慰樂
三十三
母親呵！
撇開你的憂愁
容我沉酣在你的懷里
只有你是我靈魂的安頓
三十四
創(chuàng)造新陸地的
不是那滾滾的波浪
卻是他底下細(xì)小的泥沙
三十五
萬千的天使
要起來歌頌小孩子
小孩子！
他細(xì)小的身軀里
含著偉大的靈魂
三十六
陽光穿進(jìn)石隙里
和極小的刺果說
"借我的力量伸出頭來罷
解放了你幽囚的自己！"
樹干兒穿出來了
堅(jiān)固的盤石
裂成兩半了
三十七
藝術(shù)家呵！
體和世人
難道終久的隔著一重光明之霧
三十八
井欄上
聽潺潺山下的河流——
料峭的天風(fēng)
吹著頭發(fā)
天邊——地上
一回頭又添了幾顆光明
是星兒
還是燈兒
三十九
夢初醒處
山下幾疊的云衾里
瞥見了光明的她
朝陽呵！
臨別的你
已是堪憐
怎似如今重見！
我的朋友！
你不要輕信我
貽你以無限的煩惱
我只是受思潮驅(qū)使的弱者阿！
四十—
夜已深了
我的心門要開著——
一個浮蹤的旅客
思想的神
在不意中要臨到了
四十二
云彩在天空中
人在地面上
思想被事實(shí)禁錮住
便是一切苦痛的根源
四十三
在嬰兒的沉默中
不在聰明人的辯論里
四十四
自然呵！
請你容我只問一句話
一句鄭重的話
我不曾錯解了你么
四十五
言論的花兒
開的愈大
行為的果子
結(jié)得愈小
四十六
做飯上的蠟燭
依舊照著罷！
反復(fù)的調(diào)兒
彈再一闋罷！
等候著
遠(yuǎn)別的弟弟
從夜色里要到門前了
四十七
兒時(shí)的朋友
海波呵
山影呵
燦爛的晚霞呵
悲壯的喇叭呵
我們?nèi)缃袷鞘柽h(yuǎn)了么
四十八
弱小的草呵！
驕傲些罷
只有你普遍的裝點(diǎn)了世界
四十九
零碎的詩句
是學(xué)海中的一點(diǎn)浪花罷
然而他們是光明閃爍的
繁星般嵌在心靈的天空里
不恒的情緒
要迎接他么
他能涌出意外的思潮
要創(chuàng)造神奇的文字
五十—
常人的批評和斷定
好像一群瞎子
在云外推測著月明
五十二
軌道旁的花兒和石子！
只這一秒的時(shí)間里
我和你
是無限之生中的偶遇
也是無限之生中的永別
再來時(shí)
萬千同類中
何處更尋你
五十三
我的心呵！
警醒著
不要卷在虛無的旋渦里！
五十四
我的朋友！
起來罷
晨光來了
要洗你的隔夜的靈魂
五十五
成功的花
人們只驚慕她現(xiàn)時(shí)的明艷！
然而當(dāng)初她的芽兒
浸透了奮斗的淚泉
灑遍了犧牲的血雨
五十六
夜中的雨
絲絲的織就了詩人的情緒
五十七
冷靜的心
在任何環(huán)境里
都能建立了更深徽的世界
五十八
不要羨慕小孩子
他們的知識都在后頭呢
煩悶也已經(jīng)隱隱的來了
五十九
誰信一個小"心"的嗚咽
顫動了世界
然而他是靈魂海中的一滴
輕云淡月的影里
風(fēng)吹樹梢——
你要在那時(shí)創(chuàng)造你的人格
六十一
風(fēng)呵！
不要吹滅我手中的蠟燭
我的家遠(yuǎn)在這黑暗長途的盡處
六十二
最沉默的一剎那頃
是提筆之后
下筆之前
六十三
指點(diǎn)我罷
我的朋友！
我是橫海的燕子
要尋覓隔水的窩巢
六十四
聰明人！
要提防的是
憂郁時(shí)的文字
愉快時(shí)的言語
六十五
造物者呵！
誰能追蹤你的筆意呢
百千萬幅圖畫
每晚窗外的落日
六十六
深林里的黃昏
是第一次么
又好似是幾時(shí)經(jīng)歷過
六十七
漁娃！
可知道人羨慕你
終身的生涯
是在萬頃柔波之上
六十八
詩人呵！
緘默罷
寫不出來的
是絕對的美
六十九
春天的早晨
怎樣的可愛呢！
融洽的風(fēng)
強(qiáng)揚(yáng)的衣袖
靜悄的心情
空中的鳥！
何必和籠里的同伴爭噪呢
你自有你的天地
七十一
這些事——
是永不漫滅的回憶
月明的園中
藤蘿的葉下
母親的膝上
七十二
西山呵！
別了！
我不忍離開你
但我苦憶我的母親
七十三
無聊的文字
拋在爐里
也化作無聊的火光
七十四
是偉大的詩人
在不完全的言語中
吐出最完全的詩句
七十五
父親呵！
出來坐在月明里
我要聽你說你的海
七十六
月明之夜的夢呵！
但我們只這般不言語
聽——聽
這微擊心弦的聲！
眼前光霧萬重
柔波如醉呵！
沉——沉
七十七
小盤石呵！
堅(jiān)固些罷
準(zhǔn)備著前后相催的波浪！
七十八
真正的同情
在憂愁的時(shí)候
不在快樂的期間
七十九
早晨的波浪
已經(jīng)過去了
晚來的潮水
又是一般的聲音
母親呵！
我的頭發(fā)
披在你的膝上
這就是你賦予我的萬縷柔絲
八十一
深夜！
請你容疲乏的'我
放下筆來
和你有少時(shí)寂靜的接觸
八十二
這問題很難回答呵
我的朋友！
什么可以點(diǎn)綴了你的生活
八十三
小弟弟！
你惱我么
燈影下
我只管以無稽的故事
來騙取你
緋紅的笑頰
凝注的雙眸
八十四
寂寞呵！
多少心靈的舟
在你軟光中浮泛
八十五
父親呵！
我愿意我的心
像你的佩刀
這般的寒生秋水！
八十六
月兒越近
影兒越濃
生命也是這般的真實(shí)么
八十七
初識的海中
神秘的礁石上
處處閃爍著懷疑的燈光呢
感謝你指示我
生命的舟難行的路！
八十八
是暫時(shí)的光輝
是永久的束縛
繁星閃爍著——
深藍(lán)的太空
何曾聽得見它們對話?
沉默中
微光里
它們深深的互相頌贊了。
(五)
怎么的描寫呢?
心靈的深深處
宇宙的深深處
燦爛光中的休息處。
(八)
殘花綴在繁枝上
鳥兒飛去了。
撒的落紅滿地——
生命也是這般的一瞥么?
(一一)
無限的神秘
何處尋它?
微笑之后
言語之前
便是無限的神秘了。
(一六)
青年人呵!
為了后來的回憶
小心著意的描你現(xiàn)在的圖畫。
(一九)
我的心
孤舟似的
穿過起伏不定的時(shí)間的海。
(二零)
幸福的花枝
在命運(yùn)的神手里
尋覓著要付與完全的人。
(二六)
高峻的山顛
深闊的海上——
是冰冷的心
是熱烈的淚
可憐微小的人呵!
(三零)
光陰難道就這般的過去么?
除卻縹緲的思想之外
一事無成!
(四二)
云彩在天空中
人在地面上——
思想被事實(shí)禁錮住
便是一切苦痛的根源。
(四八)
弱小的草呵!
驕傲些罷
只有你普遍的裝點(diǎn)了世界。
(四九)
零星的詩句
是學(xué)海中的一點(diǎn)浪花罷;
然而它們是光明閃爍的
繁星般嵌在心靈的天空里。
(五一)
常人的批評和斷定，
好象一群瞎子，
在云外推測著月明。
(五三)
我的心呵!
覺醒著
不要卷在虛無的漩渦里!
(五四)
我的朋友!
起來罷
晨光來了
要洗你的隔夜的靈魂。
(六三)
指點(diǎn)我罷
我的朋友!
我是橫海的燕子
要尋覓隔水的窩巢。
(六九)
春天的早晨
怎樣的可愛呢?
融冶的風(fēng)
飄揚(yáng)的衣袖
靜悄的心情。
(七七)
小磐石呵
堅(jiān)固些罷
準(zhǔn)備著前后相催的波浪。
(八四)
寂寞呵!
多少心靈的舟
在你的軟光中浮泛。
(九零)
坐久了
推窗看海罷!
將無邊的感慨
都付與天際微波。
(九七)
是真的么?
人的心只是一個琴匣
不住的唱著反復(fù)的'音調(diào)!
(九八)
青年人!
信你自己罷!
只有你自己是真實(shí)的，
也只有你能創(chuàng)造你自己。
(一零三)
時(shí)間!
現(xiàn)在的我
太對不住你了么?
然而我所拋撇的是暫時(shí)的
我所尋求的是永遠(yuǎn)的。
(一零七)
我的朋友!
珍重些罷
不要把心靈中的珠兒
拋在難起波瀾的大海里。
(一零八)
心是冷的
淚是熱的;
心——凝固了世界
淚——溫柔了世界。
(一零九)
漫天的思想
收合起來罷!
你的中心點(diǎn)
你的結(jié)晶
要作我的南針。
(一一四)
“家”是什么
我不知道;
但煩悶——憂愁
都在此中融化消滅。
(一三一)
大海呵，
那一顆星沒有光?
那一朵花沒有香?
那一次我的思潮里
沒有你波濤的清響?
(一三七)
聰明人
拋棄你手里幻想的花罷!
她只是虛無縹緲的
反分卻你眼底春光。
(一四五)
心弦呵!
彈起來來罷——
讓記憶的女神
合著你調(diào)兒跳舞。
一
繁星閃爍著——
深藍(lán)的天空
何曾聽得見他們對語
沉默中
微光里
它們深深的互相頌贊了
二
童年呵！
是夢中的真
是真中的夢
是回憶時(shí)含淚的微笑
三
萬頃的顫動——
深黑的島邊
月兒上來了
生之源
死之所！
四
小弟弟呵！
我靈魂中三顆光明喜樂的星
溫柔的
無可言說的
靈魂深處的孩子呵！
五
怎樣幽深的描畫呢
心靈的深深處
宇宙的深深處
燦爛光中的休息處
六
對面照著
反而覺得不自然
不如翻轉(zhuǎn)過去好
七
醒著的
只有孤憤的人罷！
聽聲聲算命的鑼兒
敲破世人的命運(yùn)
八
殘花綴在繁枝上
鳥兒飛去了
撒得落紅滿地——
生命也是這般的一瞥么
九
夢兒是最瞞不過的呵！
清清楚楚的
誠誠實(shí)實(shí)的
告訴了
你自己靈魂里的密意和隱憂
一○
嫩綠的芽兒
和青年說
"發(fā)展你自己！"
淡白的花兒
和青年說
"貢獻(xiàn)你自己！"
深紅的果兒
和青年說
"犧牲你自己！"
一一
無限的神秘
何處尋他
微笑之后
言語之前
便是無限的神秘了
一二
人類呵！
相愛罷
我們都是長行的旅客
甸著同一的歸宿
一三
一角的城墻
蔚藍(lán)的天
極目的蒼茫無際——
即此便是天上一人間
一四
我們都是自然的嬰兒
臥在宇宙的搖籃里
一五
小孩子！
你可以進(jìn)我的園
你不要摘我的花——
看玫瑰的刺兒
刺傷了你的手
一六
青年人呵！
為著后來的回憶
小心著意的描你現(xiàn)在的圖畫
一七
我的朋友！
為什么說我"默默"呢
世間原有些作為
超乎語言文字以外
一八
文學(xué)家呵！
善意的撒下你的種子去
隨時(shí)隨地要發(fā)現(xiàn)你的果實(shí)
一九
我的心
孤舟似的
穿過了起伏不定的時(shí)間的海
二○
幸福的花枝
在命運(yùn)的神的手里
尋覓著要付與完全的人
二一
窗外的琴弦撥動了
我的心呵！
怎只深深的繞在余音里
是無限的樹聲
是無限的月明
二二
生離——
是朦朧的月日
死別——
是憔悴的落花
二三
心靈的燈
在寂靜中光明
在熱鬧中熄滅
二四
向日葵對那些未見過白蓮的人
承認(rèn)他們是最好的朋友
白蓮出水了
向日葵低下頭了
她亭亭的傲骨
分別了自己
二五
死呵！
起來頌揚(yáng)他
是沉默的終歸
是永遠(yuǎn)的安息
二六
高峻的山巔
深闊的海上——
是冰冷的心
是熱烈的淚
可憐微小的人呵！
二七
是世界幻想上最大的快樂
也是事實(shí)中最深的失望
二八
故鄉(xiāng)的海波呵！
你那飛濺的浪花
從前怎樣一滴一滴的敲我的盤石
也怎樣一滴一滴的敲我的心弦
二九
我的朋友
對不住你
我所能付與的慰安
只是嚴(yán)冷的微笑
三○
光陰難道就這般的過去么
除卻縹緲的思想之外
一事無成！
家是最不情的——
人們的淚珠
便是他的收成
三二
玫瑰花的刺
是攀摘的人的嗔恨
是她自己的慰樂
三三
母親呵！
撇開你的憂愁
容我沉酣在你的懷里
只有你是我靈魂的安頓
三四
創(chuàng)造新陸地的
不是那滾滾的波浪
卻是他底下細(xì)小的泥沙
三五
萬千的天使
要起來歌頌小孩子
小孩子！
他細(xì)小的身軀里
含著偉大的靈魂
三六
陽光穿進(jìn)石隙里
和極小的刺果說
"借我的力量伸出頭來罷
解放了你幽囚的自己！"
樹干兒穿出來了
堅(jiān)固的盤石
裂成兩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