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法律的真理知識，來自于立法者的教養(yǎng)。 黑格爾
2、 法律是社會習(xí)俗和思想的結(jié)晶。 美國總統(tǒng)威爾遜W
3、 要使事物合乎正義（公平），須有毫無偏私的權(quán)衡；法律恰恰正是這樣一個中道的權(quán)衡。――亞里士多德（古希臘）《政治學(xué)》
4、 法律的力量應(yīng)當(dāng)跟隨著公民，就像影子跟隨著身體一樣。 貝卡利亞（意）《論犯罪和刑罰》
5、 假如沒有法律他們會更快樂的話，那么法律作為一件無用之物自己就會消滅。 （英）洛克《政府論》
6、 一般地說，法律，在它支配著地球上所有人民的場合，就是人類的理性；每個國家的政治法規(guī)和民事法規(guī)應(yīng)該只是把這種人類理性適用于個別的情況。
7、 法律是顯露的道德，道德是隱藏的法律。 林肯
8、 帶來安定的是兩種力量：法律和禮貌。 歌德
9、 法律是一種不斷完善的實踐，雖然可能因其缺陷而失效，甚至根本失效，但它絕不是一種荒唐的玩笑。 德沃金
10、 自由是做法律所許可的一切事情的權(quán)利。 孟德斯鳩
11、 學(xué)國文的人出洋深造，聽來有些滑稽。事實上，惟有學(xué)中國文學(xué)的.人非到外國留學(xué)不可。因為一切其他科目像數(shù)學(xué)物理哲學(xué)心理經(jīng)濟(jì)法律等等都是從外國灌輸進(jìn)來的，早已洋氣撲鼻；只有國文是國貨土產(chǎn)，還需要外國招牌，方可維持地位，正好像中國官吏商人在本國剝削來的錢要換外匯，才能保持國幣的原來價值。 錢鐘書）
12、 不怕法律無情，就怕自身不清。
13、 實際上，我們想要的不是針對犯罪的法律，而是針對瘋狂的法律。 美國作家 馬克吐溫
14、 法律人不應(yīng)該倡導(dǎo)過于激烈的變革，因為激烈的變革導(dǎo)致的結(jié)果是社會秩序的進(jìn)一步的喪失，所以西方有一句古老的諺語叫：槍炮作響法無聲。槍炮作響的時候，法律就沒有辦法生存。所以我們都不希望這個社會發(fā)生太過劇烈的變化。
15、 我不同意你說的話，但是我愿意誓死捍衛(wèi)你說話的權(quán)利。 伏爾泰
16、 法律顯示了國家?guī)讉€世紀(jì)以來發(fā)展的故事，它不能被視為僅僅是數(shù)學(xué)課本中的定律及推算方式。 霍姆斯
17、 制定法律法令，就是為了不讓強者做什么事都橫行霸道。
18、 我提出：一個違反良心告訴他那是不公正法律的人，并且他愿意接受牢獄的刑罰，以喚起社會的良心認(rèn)識到那是不正義的，實際上他表現(xiàn)了對法律的最高敬意。
19、 法律的真正目的是誘導(dǎo)那些受法律支配的人求得他們自己的德行。――阿奎那（意）《神學(xué)大全》
20、 是法平等，無有高下。
21、 法律解釋者都希望在法律中尋獲其時代問題的答案。 拉倫茨
22、 在暴力的喧囂聲中，法律的聲音顯得太微弱。 馬略
23、 沒有絕對的平等，也沒有絕對的權(quán)力。人在天性上類同，就法律而言不平等，在政治上不平等，又不同類。 巴爾扎克
24、 法律研究的目的是一種預(yù)測，即對公共權(quán)力通過法院的工具性的活動產(chǎn)生影響的預(yù)測。 【美】霍姆斯《普通法》
25、 法律不負(fù)殺人的責(zé)任，也就像這責(zé)任不應(yīng)該使槍刀擔(dān)負(fù)一個樣。――沈從文
26、 在我這兒沒有金錢能打通的關(guān)節(jié)，只有公正的法律。 任長霞
27、 法律一旦成為人們的需要，人們就不再配享受自由了。 畢達(dá)哥拉斯
28、 有兩種和平暴力，那就是法律和禮貌。 歌德
29、 民眾對權(quán)利和審判的漠不關(guān)心的態(tài)度對法律來說，是一個壞兆頭。
30、 人與人是不相同的，人們不能將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理解成平等就是一視同仁、人人相等。
31、 吃菜根淡中有味，守法律夢里不驚。
32、 法律就是秩序，有好的法律才有好的秩序。 古希臘哲學(xué)家亞里士多德
33、 人們通常會發(fā)現(xiàn)，法律就是這樣一種的網(wǎng)，觸犯法律的人，小的可以穿網(wǎng)而過，大的可以破網(wǎng)而出，只有中等的才會墜入網(wǎng)中。 （英國）申斯通
34、 凡是解釋越簡單的法律，也就是也公正的法律。――托馬斯莫爾（英）《烏托邦》
35、 立善防惡謂之禮，禁非立是謂之法。――傅玄（晉）《傅子法刑》
36、 需要面前無法律。
37、 極端的法規(guī)，就是極端的不公。 西塞羅
38、 受教育懂得焚毀遺囑，做一個體面的人，為人所愛，受人敬重，而不是去做一個屢犯的偷表賊，受到法律對五種情狀的加重處罰，解赴格雷伏刑場處死，受人憎恨和名譽掃地。 巴爾扎克
39、 法律要跟一個傷心的人找多少麻煩，真是想像不到的。那簡直要教人恨文明而覺得野蠻人的風(fēng)俗可愛了。
40、 法律乃是改革的主要力量，是解決沖突的首要渠道。 埃爾曼
41、 弱者比強者更能得到法律的保護(hù)。 威厄爾
42、 立法者三句修改的話，全部藏書就會變成廢紙。 基希曼
43、 國因法律而昌，法律因人而貴。 日蓮（日）《立正安國論》
44、 在世界各主要文明中，中國是距離法治最為遙遠(yuǎn)的一種，甚至與歐洲形成了兩極相對的反差。 滋賀秀蘭
45、 我愿我能在橫過孩子心中的道路上游行，解脫了一切的束縛；在那兒，理智以它的法律造為紙鳶而飛放，真理也使事實從桎梏中自由了。
46、 當(dāng)友愛蔚然成風(fēng)的時候，法律也就可以告廢除了。 亨布林克洛
47、 世界上唯有兩樣?xùn)|西能讓我們的內(nèi)心受到深深的震撼，一是我們頭頂上燦爛的星空，一是我們內(nèi)心崇高的道德法則。 康德
48、 由于有法律才能保障良好的舉止，所以也要有良好的舉止才能維護(hù)法律。 馬基雅弗利
49、 法治概念的最高層次是一種信念，相信一切法律的基礎(chǔ)，應(yīng)該是對于人的價值的尊重。 陳弘毅
50、 世間的人要對法律負(fù)責(zé)任。修行的人要對因果負(fù)責(zé)任。
51、 如果法律沒有恐懼支撐，它絕不能生效。 古希臘劇作家 索福克勒斯
如果真的有一天，某個回不來的人消失了，某個離不開的人離開了，也沒關(guān)聯(lián)。時刻會把最正確的人帶到你的身邊，在此之前，你所要做的，是好好的照顧自己?！嗲镉?/p>
遙遠(yuǎn)的絕響
作者: 余秋雨
一
對于那個時代、那些人物，我一直不敢動筆。
豈止不敢動筆，我甚至不敢逼視，不敢諦聽。有時，我懷疑他們是否真地存在過。如果不予懷疑，那么我就必須懷疑其他許多時代的許多人物。我曾暗自判斷，倘若他們真地存在過，也不能代表中國。但當(dāng)我每次面對世界文明史上那些讓我們汗顏的篇章時，卻總想把有關(guān)他們的那些故事告訴異邦朋友。異邦朋友能真正聽懂這些故事嗎?好像很難.因此也惟有這些故事能代表中國。能代表中國卻又在中國顯得奇罕和落寞，這是他們的毛病還是中國的毛病?我不知道。
像一陣怪異的風(fēng)，早就吹過去了，卻讓整個大地保留著對它的驚恐和記憶。連歷代語言學(xué)家贈送給它的詞匯都少不了一個“風(fēng)”字：風(fēng)流、風(fēng)度、風(fēng)神、風(fēng)情、風(fēng)姿……確實，那是一陣怪異的風(fēng)。
說到這里讀者已經(jīng)明白，我是在講魏晉。
我之所以一直躲避著它，是因為它太傷我的精神。那是另外一個心靈世界和人格天地，即便僅僅是仰望一下，也會對比出我們所習(xí)慣的一切的平庸。平庸既然已經(jīng)習(xí)慣也就會帶來安定，安安定定地談?wù)撝约旱男牧δ軌蝰{馭的各種文化現(xiàn)象似乎已成為我們的職業(yè)和使命。有時也疑惑，既然自己的心力能夠駕馭，再談來談去又有什么意義?但真要讓我進(jìn)入一種震驚和陌生，依我的脾性和年齡，畢竟會卻步、遲疑。
半年前與一位研究生閑談，不期然地談到了中國文化中堪稱“風(fēng)流”的一脈，我突然向他提起前人的一種說法：能稱得上真風(fēng)流的，是“魏晉人物晚唐詩”。這位研究生眼睛一亮，似深有所悟。我?guī)У难芯可?，有好幾位在報考前就是大學(xué)教師，文化功底不薄，因此以後幾次見面，魏晉人物就成了一個甩不開的話題。每次談到，心中總有一種異樣的涌動，但每次都談不透。
前不久收到臺灣中國文化大學(xué)副教授唐冀明博士賜贈的大作《魏晉清談》，唐先生在書的扉頁上寫道，他在臺北讀到我的一本書，“驚喜異常，以為正始之音復(fù)聞于今?！碧葡壬^“正始之音”，便是指魏晉名士在正始年間的淋漓玄談。唐先生當(dāng)然是過獎，但我捧著他的題詞不禁呆想：或許不知什么時候，我們已經(jīng)與自己所驚恐的對象產(chǎn)生了默默的交流。
那么，干脆讓我們稍稍進(jìn)入一下吧。我在書桌前直了直腰，定定神，輕輕鋪開稿紙。沒有哪一篇文章使我如此拘謹(jǐn)過。
二
這是一個真正的亂世。
出現(xiàn)過一批名副其實的鐵血英雄，播揚過一種烈烈揚揚的生命意志，普及過“成者為王、敗者為寇”的政治邏輯，即便是再冷僻的陋巷荒陌，也因震攝、崇拜、窺測、興奮而變得炯炯有神。突然，英雄們相繼謝世了，英雄和英雄之間龍爭虎斗了大半輩子，他們的年齡大致相仿，因此也總是在差不多的時間離開人間。像驟然掙脫了條條繃緊的繩索，歷史一下子變得輕松，卻又劇烈搖晃起來。英雄們留下的激情還在，后代還在，部下還在，親信還在，但統(tǒng)制這一切的巨手卻已在陰暗的墓穴里枯萎;與此同時，過去被英雄們的偉力所掩蓋和制服著的各種社會力量又猛然涌起，為自己爭奪權(quán)力和地位。這兩種力量的沖撞，與過去英雄們的威嚴(yán)抗衡相比，低了好幾個社會價值等級。于是，宏謀遠(yuǎn)圖不見了，壯麗的鏖戰(zhàn)不見了，歷史的詩情不見了，代之以明爭暗、斗上下其手、投機取巧，代之以權(quán)術(shù)、策反、謀害。當(dāng)初的英雄們也會玩弄這一切，但玩弄僅止于玩弄，他們的奮斗主題仍然是響亮而富于人格魅力的。當(dāng)英雄們逝去之后，手段性的一切成了主題，歷史失去了放得到桌面上來的精神魂魄，進(jìn)入到一種無序狀態(tài)。專制的有序會釀造黑暗，混亂的無序也會釀造黑暗。我們習(xí)慣所說的亂世，就是指無序的黑暗。
魏晉，就是這樣一個無序和黑暗的“后英雄時期”。
曹操總算是個強悍的英雄了吧，但正如他自己所說，“神龜雖壽，猶有竟時，騰蛇乘霧，終為土灰”，六十六歲便撒手塵寰。照理，他有二十五個兒子，其中包括才華橫溢的曹丕和曹植，應(yīng)該可以放心地延續(xù)一代代的曹氏基業(yè)了，但眾所周知，事情剛到曹丕、曹植兩位親兄弟身上就已經(jīng)鬧得連旁人看了也十分心酸的地步，哪有更多的力量來對付家族外部的政治對手?沒隔多久，司馬氏集團(tuán)戰(zhàn)勝了曹氏集團(tuán)，曹操的功業(yè)完全煙飛灰滅。這中間，最可憐的是那些或多或少有點政治熱情的文人名士了，他們最容易被英雄人格所吸引，何況這些英雄及他們的家族中有一些人本身就是文采斐然的大知識分子，在周圍自然而然地形成了文人集團(tuán)，等到政治斗爭一激烈，這些文人名士便紛紛成了刀下之鬼，比政治家死得更多更慘。
我一直在想，為什么在魏晉亂世，文人名士的生命會如此不值錢。思考的結(jié)果是：看似不值錢恰恰是因為太值錢。當(dāng)時的文人名士，有很大一部分人承襲了春秋戰(zhàn)國和秦漢以來的哲學(xué)、社會學(xué)、政治學(xué)、軍事學(xué)思想，無論在實際的智能水平還是在廣泛的社會聲望上都能有力地輔佐各個政治集團(tuán)。因此，爭取他們，往往關(guān)及政治集團(tuán)的品位和成敗;殺戮他們，則是因為確確實實地害怕他們，提防他們?yōu)槠渌渭瘓F(tuán)效力。
相比之下，當(dāng)初被秦始皇所坑的儒生，作為知識分子的個體人格形象還比較模糊，而到了魏晉時期被殺的知識分子，無論在哪一個方面都不一樣了。他們早已是真正的名人，姓氏、事跡、品格、聲譽，都隨著他們的鮮血，滲入中華大地，滲入文明史冊。文化的慘痛，莫過于此;歷史的恐怖，莫過于此。
何晏，玄學(xué)的創(chuàng)始人、哲學(xué)家、詩人、謀士，被殺;
張華，政治家、詩人、《博物志》的作者，被殺;
潘岳，與陸機齊名的詩人，中國古代最著名的美男子，被殺;
謝靈運，中國古代山水詩的鼻祖，直到今天還有很多名句活在人們口邊的橫跨千年的第一流詩人，被殺;
范曄，寫成了煌煌史學(xué)巨著《后漢書》的杰出歷史學(xué)家，被殺;
……
這個名單可以開得很長。置他們于死地的罪名很多，而能夠解救他們、為他們辯護(hù)的人卻一個也找不到。對他們的死，大家都十分漠然，也許有幾天曾成為談資，但濃重的殺氣壓在四周，誰也不敢多談。待到事過境遷，新的紛亂又雜陳在人們眼前，翻舊帳的興趣早已索然。于是，在中國古代，文化名人的成批被殺歷來引不起太大的社會波瀾，連后代史冊寫到這些事情時的筆調(diào)也平靜得如古井靜水。
真正無法平靜的，是血泊邊上低眉躲開的那些僥幸存活的名士。嚇壞了一批，嚇得庸俗了、膽怯了、圓滑了、變節(jié)了、噤口了，這是自然的，人很脆弱，從肢體結(jié)構(gòu)到神經(jīng)系統(tǒng)都是這樣，不能深責(zé);但畢竟還有一些人從驚嚇中回過神來，重新思考哲學(xué)、歷史以及生命的存在方式，于是，一種獨特的人生風(fēng)范，便從黑暗、混亂、血腥的擠壓中飄然而出。
三
當(dāng)年曹操身邊曾有一個文才很好、深受信用的書記官叫阮瑀，生了個兒子叫阮籍。曹操去世時阮籍正好十歲，因此他注定要面對“后英雄時期”的亂世，目睹那么多鮮血和頭顱了。不幸他又充滿了歷史感和文化感，內(nèi)心會承受多大的磨難，我們無法知道。
我們只知道，阮籍喜歡一個人駕著木車游蕩，木車上載著酒，沒有方向地向前行駛。泥路高低不平，木車顛簸著，酒壇搖晃著，他的雙手則抖抖索索地握著韁繩。突然馬停了，他定睛一看，路走到了盡頭。真地沒路了?他啞著嗓子自問，眼淚已奪眶而出。終于，聲聲抽泣變成了號啕大哭，哭夠了，持韁驅(qū)車向后轉(zhuǎn)，另外找路。另外那條路走著走著也到盡頭了，他又大哭。走一路哭一路，荒草野地間誰也沒有聽見，他只哭給自己聽。
一天，他就這樣信馬游韁地來到了河南滎陽的廣武山，他知道這是楚漢相爭最激烈的地方。山上還有古城遺跡，東城屯過項羽，西城屯過劉邦，中間相隔二百步，還流淌著一條廣武澗。澗水汩汩，城基廢弛，天風(fēng)浩蕩，落葉滿山，阮籍徘徊良久，嘆一聲：“時無英雄，使豎子成名!”
他的這聲嘆息，不知怎么被傳到世間。也許那天出行因路途遙遠(yuǎn)他破例帶了個同行者?或是他自己在何處記錄了這個感嘆?反正這個感嘆成了今後千余年許多既有英雄夢、又有寂寞感的歷史人物的共同心聲。直到二十世紀(jì)，寂寞的魯迅還引用過，讀魯迅書時發(fā)現(xiàn)了，也寫進(jìn)了一封更有寂寞感的家信中。魯迅憑記憶引用，記錯了兩個字，也跟著錯。
遇到的問題是，阮籍的這聲嘆息，究竟指向著誰?
可能是指劉邦。劉邦在楚漢相爭中勝利了，原因是他的對手項羽并非真英雄。在一個沒有真英雄的時代，只能讓區(qū)區(qū)小子成名。
也可能是同時指劉邦、項羽。因為他嘆息的是“成名”而不是“得勝”，劉、項無論勝負(fù)都成名了，在他看來，他們都不值得成名，都不是英雄;
甚至還可能是反過來，他承認(rèn)劉邦、項羽都是英雄，但他們早已遠(yuǎn)去，剩下眼前這些小人徒享虛名。面對著劉、項遺跡，他悲嘆著現(xiàn)世的寥落。好像蘇東坡就是這樣理解的，曾有一個朋友問他：阮籍說“時無英雄，使豎子成名”，其中“豎子”是指劉邦嗎?蘇東坡回答說：“非也。傷時無劉、項也。豎子指魏晉間人耳。”
既然完全相反的理解也能說得通，那么我們也只能用比較超拔的態(tài)度來對待這句話了。茫茫九州大地，到處都是為爭做英雄而留下的斑斑瘡痍，但究竟有那幾個時代出現(xiàn)了真正的英雄呢?既然沒有英雄，世間又為什么如此熱鬧?也許，正因為沒有英雄，世間才如此熱鬧的吧?
我相信，廣武山之行使阮籍更厭煩塵囂了。在中國古代，憑吊古跡是文人一生中的一件大事，在歷史和地理的交錯中，雷擊般的生命感悟甚至?xí)挂粋€人脫胎換骨。那應(yīng)是黃昏時分吧，離開廣武山之后，阮籍的木車在夕陽衰草間越走越慢，這次他不哭了，但仍有一種沉郁的氣流涌向喉頭，涌向口腔，他長長一吐，音調(diào)渾厚而悠揚。喉音、鼻音翻卷了幾圈，最后把音收在唇齒間，變成一種口哨聲飄灑在山風(fēng)暮靄之間，這口哨聲并不尖利，而是婉轉(zhuǎn)而高亢。
這也算一種歌吟方式吧，阮籍以前也從別人嘴里聽到過，好像稱之為“嘯”。嘯不承擔(dān)切實的內(nèi)容，不遵循既定的格式，只隨心所欲地吐露出一派風(fēng)致，一腔心曲，因此特別適合亂世名士。盡情一嘯，什么也抓不住，但什么都在里邊了。這天阮籍在木車中真正體會到了嘯的厚味，美麗而孤寂的心聲在夜氣中回翔。
對阮籍來說，更重要的一座山是蘇門山。蘇門山在河南輝縣，當(dāng)時有一位有名的隱士孫登隱居其間，蘇門山因?qū)O登而著名，而孫登也常被人稱之為蘇門先生。阮籍上山之后，蹲在孫登面前，詢問他一系列重大的歷史問題和哲學(xué)問題，但孫登好像什么也沒有聽見，一聲不吭，甚至連眼珠也不轉(zhuǎn)一轉(zhuǎn)。
阮籍傻傻地看著泥塑木雕般的孫登，突然領(lǐng)悟到自己的重大問題是多么沒有意思。那就快速斬斷吧，能與眼前這位大師交流的或許是另外一個語匯系統(tǒng)?好像被一種神奇的力量摧動著，他緩緩地嘯了起來。嘯完一段，再看孫登，孫登竟笑瞇瞇地注釋著他，說：“再來一遍。”阮籍一聽，連忙站起身來，對著群山云天，嘯了好久。嘯完回身，孫登又已平靜入定，他知道自己已經(jīng)完成了與這位大師的一次交流，此行沒有白來。
阮籍下山了，有點高興又有點茫然。但剛走到半山腰，一種奇跡發(fā)生了。如天樂開奏，如梵琴撥響，如百鳳齊鳴，一種難以想象的音樂突然充溢于山野林谷之間。阮籍震驚片刻后立即領(lǐng)悟了，這是孫登大師的嘯聲，如此輝煌和圣潔，把自己的嘯不知比到哪里去了。但孫登大師顯然不是要與他爭勝，而是在回答他的全部歷史問題和哲學(xué)問題。阮籍仰頭聆聽，直到嘯聲結(jié)束。然后急步回家，寫下了一篇《大人先生傳》。
他從孫登身上，知道了什么叫做“大人”。他在文章中說，“大人”是一種與造物同體、與天地并生、逍遙浮世、與道俱成的存在，相比之下，天下那些束身修行、足履繩墨的君子是多么可笑。天地在不斷變化，君子們究竟能固守住什么禮法呢?說穿了，躬行禮法而又自以為是的君子，就像寄生在褲襠縫里的虱子。爬來爬去都爬不出褲襠縫，還標(biāo)榜說是循規(guī)蹈矩;餓了咬人一口，還自以為找到了什么風(fēng)水吉宅。
文章辛辣到如此地步，我們就可知道他自己要如何處世行事了。
四
平心而論，阮籍本人一生的政治遭遇并不險惡，因此，他的奇特舉止也不能算是直捷的政治反抗。直捷的政治反抗再英勇、再激烈也只屬于政治范疇，而阮籍似乎執(zhí)意要在生命形態(tài)和生活方式上鬧一番新氣象。
政治斗爭的殘酷性他是親眼目睹了，但在他看來，既然沒有一方是英雄的行為，他也不去認(rèn)真地評判誰是誰非。鮮血的教訓(xùn)，難道一定要用新的鮮血來記述嗎?不，他在一批批認(rèn)識和不認(rèn)識的文人名士的新墳叢中，猛烈地憬悟到生命的極度卑微和極度珍貴，他橫下心來伸出雙手，要以生命的名義索回一點自主和自由。他到過廣武山和蘇門山，看到過廢墟聽到過嘯聲，他已是一個獨特的人，正在向他心目中的“大人”靠近。
人們都會說他怪異，但在他眼里，明明生就了一個大活人卻象虱子一樣活著，才叫真正的怪異，做了虱子還洋洋自得地冷眼瞧人，那是怪異中的怪異。
首先讓人感到怪異的，大概是他對官場的態(tài)度。對于歷代中國人來說，垂涎官場、躲避官場、整治官場、對抗官場，這些都能理解，而阮籍給予官場的卻是一種游戲般的灑脫，這就使大家感到十分陌生了。
阮籍躲過官職任命，但躲得并不徹底。有時心血來潮，也做做。正巧遇到政權(quán)更迭期，他一躲不僅保全了生命，而且被人看作是一種政治遠(yuǎn)見，其實是誤會了他。例如曹爽要他做官，他說身體不好隱居在鄉(xiāng)間，一年后曹爽倒臺，牽連很多名士，他安然無恙;但勝利的司馬昭想與他聯(lián)姻，每次到他家說親他都醉著，整整兩個月都是如此，聯(lián)姻的想法也就告吹。
有一次他漫不經(jīng)心地對司馬昭說：“我曾經(jīng)到山東的東平游玩過，很喜歡那兒的風(fēng)土人情?！彼抉R昭一聽，就讓他到東平去做官了。阮籍騎著驢到東平之后，察看了官衙的辦公方式，東張西望了不多久便立即下令，把府舍衙門重重疊疊的墻壁拆掉，讓原來關(guān)在各自屋子里單獨辦公的官員們一下子置于互相可以監(jiān)視、內(nèi)外可以勾通的敞亮環(huán)境之中，辦公內(nèi)容和辦公效率立即發(fā)生了重大變化。這一著，即便用一千多年后今天的行政管理學(xué)來看也可以說是抓住了“牛鼻子”，國際間許多現(xiàn)代化企業(yè)的辦公場所不都在追求著一種高透明度的集體氣氛么?但我們的阮籍只是騎在驢背上稍稍一想便想到了。除此之外，他還大刀闊斧地精簡了法令，大家心悅誠服，完全照辦。他覺得東平的事已經(jīng)做完，仍然騎上那頭驢子，回到洛陽來了。一算，他在東平總共逗留了十余天。
后人說，阮籍一生正兒八經(jīng)地上班，也就是這十余天。
唐代詩人李白對阮籍做官的這種瀟灑勁頭欽佩萬分，曾寫詩道：
阮籍為太守，
乘驢上東平。
判竹十余日，
一朝化風(fēng)清。
只花十余天，便留下一個官衙敞達(dá)、政通人和的東平在身后，而這對阮籍來說，只是玩了一下而已，玩得如此漂亮，讓無數(shù)老于宦海而毫無作為的官僚們立刻顯得狼狽。
他還想用這種迅捷高效的辦法來整治其他許多地方的行政機構(gòu)嗎?在人們的這種疑問中，他突然提出愿意擔(dān)任軍職，并明確要擔(dān)任北軍的步兵校尉。但是，他要求擔(dān)任這一職務(wù)的唯一原因是步兵校尉兵營的廚師特別善于釀酒，而且打聽到還有三百斛酒存在倉庫里。到任后，除了喝酒，一件事也沒有管過。在中國古代，官員貪杯的多得很，貪杯誤事的也多得很，但像阮籍這樣堂而皇之純粹是為倉庫里的那幾斛酒來做官的，實在絕無僅有。把金印作為敲門磚隨手一敲，敲開的卻是一個芳香濃郁的酒窖，所謂“魏晉風(fēng)度”也就從這里飄散出來了。
除了對待官場的態(tài)度外，阮籍更讓人感到怪異的，是他對于禮教的輕慢。
例如眾所周知，禮教對于男女間接觸的防范極嚴(yán)，叔嫂間不能對話，朋友的女眷不能見面，鄰里的女子不能直視，如此等等的規(guī)矩，成文和不成文地積累了一大套，中國男子，一度幾乎成了最厭惡女性的一群奇怪動物，可笑的不自信加上可惡的淫邪推理，既裝模作樣又戰(zhàn)戰(zhàn)兢兢。對于這一切，阮籍?dāng)嗳痪芙^。有一次嫂子要回娘家，他大大方方地與她告別，說了好些話，完全不理叔嫂不能對話的禮教。隔壁酒坊里的小媳婦長得很漂亮，阮籍經(jīng)常去喝酒，喝醉了就在人家腳邊睡著了，他不避嫌，小媳婦的丈夫也不懷疑。
特別讓我感動的一件事是：一位兵家女孩，極有才華又非常美麗，不幸還沒有出嫁就死了。阮籍根本不認(rèn)識這家的任何人，也不認(rèn)識這個女孩，聽到消息后卻莽撞趕去吊唁，在靈堂里大哭一場，把滿心的哀悼傾訴完了才離開。阮籍不會裝假，毫無表演意識，他那天的滂沱淚雨全是真誠的。這眼淚，不是為親情而灑，不是為冤案而流，只是獻(xiàn)給一具美好而又速逝的生命?；奶圃谟诖?，高貴也在于此。有了阮籍那一天的哭聲，中國數(shù)千年來其他許多死去活來的哭聲就顯得太具體、太實在、也太自私了。終于有一個真正的男子漢像模像樣地哭過了，沒有其他任何理由，只為美麗，只為青春，只為異性，只為生命，哭得抽象又哭得淋漓盡至。依我看，男人之哭，至此盡矣。
禮教的又一個強項是“孝”。孝的名目和方式疊床架屋，已與子女對父母的實際感情沒有什么關(guān)系。最驚人的是父母去世時的繁復(fù)禮儀，三年服喪、三年素食、三年寡歡，甚至三年守墓，一分真誠擴充成十分偽飾，讓活著的和死了的都長久受罪，在最不該虛假的地方大規(guī)模地虛假著。正是在這種空氣中，阮籍的母親去世了。
那天他正好和別人在下圍棋，死訊傳來，下棋的對方要求停止，阮籍卻鐵青著臉不肯歇手，非要決個輸贏。下完棋，他在別人驚恐萬狀的目光中要過酒杯，飲酒兩斗，然后才放聲大哭，哭的時候，口吐大量鮮血。幾天后母親下葬，他又吃肉喝酒，然后才與母親遺體告別，此時他早已因悲傷過度而急劇消瘦，見了母親遺體又放聲痛哭，吐血數(shù)升，幾乎死去。
他完全不拘禮法，在母喪之日喝酒吃肉，但他對于母親死亡的悲痛之深，又有哪個孝子比得上呢?這真是千古一理了：許多叛逆者往往比衛(wèi)道者更忠于層層外部規(guī)范背後的內(nèi)核。阮籍沖破“孝”的禮法來真正行孝，與他的其他作為一樣，只想活得真實和自在。
他的這種做法，有極廣泛的社會啟迪作用。何況魏晉時期因長年戰(zhàn)亂而早已導(dǎo)致禮教日趨懈弛，由他這樣的名人用自己轟傳遐邇的行為一點化，足以移風(fēng)易俗。據(jù)《世說新語》所記，阮籍的這種行為即便是統(tǒng)治者司馬昭也樂于容納。阮籍在安葬母親后不久，應(yīng)邀參加了司馬昭主持的一個宴會，宴會間自然免不了又要喝酒吃肉，當(dāng)場一位叫何曾的官員站起來對司馬昭說：“您一直提倡以孝治國，但今天處于重喪期內(nèi)的阮籍卻坐在這里喝酒吃肉，大違孝道，理應(yīng)嚴(yán)懲!”司馬昭看了義憤填膺的何曾一眼，慢悠悠地說：“你沒看到阮籍因過度悲傷而身體虛弱嗎?身體虛弱吃點喝點有什么不對?你不能與他同憂，還說些什么!”
魏晉時期的一大好處，是生態(tài)和心態(tài)的多元。禮教還在流行，而阮籍的行為又被允許，于是人世間也就顯得十分寬闊。記得阮籍守喪期間，有一天朋友裴楷前去吊唁，在阮籍母親的靈堂里哭拜，而阮籍卻披散著頭發(fā)坐著，既不起立也不哭拜，只是兩眼發(fā)直，表情木然。裴楷吊唁出來后，立即有人對他說：“按照禮法，吊唁時主人先哭拜，客人才跟著哭拜。這次我看阮籍根本沒有哭拜，你為什么獨自哭拜?”說這番話的大半是挑撥離間的小人，且不去管它了，我對裴楷的回答卻很欣賞，他說：“阮籍是超乎禮法的人，可以不講禮法;我還在禮法之中，所以遵循禮法?！蔽矣X得這位裴楷雖是禮法中人卻又頗具魏晉風(fēng)度。他自己不圓通卻愿意讓世界圓通。
既然阮籍如此干脆地扯斷了一根根陳舊的世俗經(jīng)緯而直取人生本義，那么，他當(dāng)然也不會受制于人際關(guān)系的重負(fù)。他是名人，社會上要交結(jié)他的人很多，而這些人中間有很大一部分是以吃食名人為生的：結(jié)交名人為的是分享名人，邊分享邊覬覦，一有風(fēng)吹草動便告密起哄、興風(fēng)作浪，剎那間把名人圍啄得累累傷痕。阮籍身處亂世，在這方面可謂見多識廣。他深知世俗友情的不可靠，因此絕不會被一個似真似幻的朋友圈所迷惑。他要找的人都不在了，劉邦、項羽只留下一座廢城，孫登大師只留下滿山長嘯，親愛的母親已經(jīng)走了，甚至像才貌雙全的兵家女兒那樣可愛的人物，在聽說的時候已不在人間。難耐的孤獨包圍著他，他厭煩身邊虛情假意的來來往往，常常白眼相向。時間長了，阮籍的白眼也就成了一種明確無誤的社會信號，一道自我衛(wèi)護(hù)的心里障壁。但是，當(dāng)阮籍向外投以白眼的時候，他的內(nèi)心也不痛快。他多么希望少翻白眼，能讓自己深褐色的瞳仁去誠摯地面對另一對瞳仁!他一直在尋找，找得非常艱難。在母喪守靈期間，他對前來吊唁的客人由衷地感謝，但感謝也僅止于感謝而已，人們發(fā)現(xiàn)，甚至連官位和社會名聲都不低的嵇喜前來吊唁時，閃爍在阮籍眼角里的，也仍然是一片白色。
人家吊唁他母親他也白眼相向!這件事很不合情理，嵇喜和隨員都有點不悅，回家一說，被嵇喜的弟弟聽到了。這位弟弟聽了不覺一驚，支頤一想，猛然憬悟，急速地備了酒、挾著琴來到靈堂。酒和琴，與吊唁靈堂多么矛盾，但阮籍卻站起身來，迎了上去。你來了嗎，與我一樣不顧禮法的朋友，你是想用美酒和音樂來送別我操勞一生的母親?阮籍心中一熱，終于把深褐色的目光濃濃地投向這位青年。
這位青年叫嵇康，比阮籍小十三歲，今后他們將成為終身性的朋友，而后代一切版本的中國文化史則把他們倆的名字永遠(yuǎn)地排列在一起，怎么也拆不開。
五
嵇康是曹操的嫡孫女婿，與那個已經(jīng)逝去的英雄時代的關(guān)系，比阮籍還要直接。
嵇康堪稱中國文化史上第一等的可愛人物，他雖與阮籍并列，而且又比阮籍年少，但就整體人格論之，他在我心目中的地位要比阮籍高出許多，盡管他一生一直欽佩著阮籍。我曾經(jīng)多次想過產(chǎn)生這種感覺的原因。想來想去終于明白，對于自己反對什么追求什么，嵇康比阮籍更明確、更透徹，因此他的生命樂章也就更清晰、更響亮了。
他的人生主張讓當(dāng)時的人聽了觸目驚心：“非湯武而薄周孔”、“越名教而任自然”。他完全不理會種種傳世久遠(yuǎn)、名目堂皇的教條禮法，徹底地厭惡官場仕途，因為他心中有一個使他心醉神迷的人生境界。這個人生境界的基本內(nèi)容，是擺脫約束、回歸自然、享受悠閑。羅宗強教授在《玄學(xué)與魏晉士人心態(tài)》一書中說，嵇康把莊子哲學(xué)人間化，因此也詩化了，很有道理。嵇康是個身體力行的實踐者，長期隱居在河南焦作的山陽，后來到了洛陽城外，竟然開了個鐵匠鋪，每天在大樹下打鐵。他給別人打鐵不收錢，如果有人以酒肴作為酬勞他就會非常高興，在鐵匠鋪里拉著別人開懷痛飲。
一個稀世的大學(xué)者、大藝術(shù)家，竟然在一座大城市的附近打鐵!沒有人要他打，只是自愿;也沒有實利目的，只是覺得有意思。與那些遠(yuǎn)離人寰、瘦骨伶仃的隱士們相比，與那些皓首窮經(jīng)、弱不禁風(fēng)的書生們相比，嵇康實在健康得讓人羨慕。
嵇康長得非常帥氣，這一點與阮籍堪稱伯仲。魏晉時期的士人為什么都長得那么挺拔呢?你看嚴(yán)肅的《晉書》寫到阮籍和嵇康等人時都要在他們的容貌上花不少筆墨，寫嵇康更多，說他已達(dá)到了“龍章鳳姿、天質(zhì)自然”的地步。一位朋友山濤曾用如此美好的句子來形容嵇康(叔夜)：
叔夜之為人也，巖巖若孤松之獨立。其醉也，巍峨若玉山之將崩。
現(xiàn)在，這棵巖巖孤松，這座巍峨玉山正在打鐵，強勁的肌肉，愉悅的吆喝，爐火熊熊，錘聲鏗鏘。難道，這個打鐵佬就是千秋相傳的《聲無哀樂論》、《太師箴》、《難自然好學(xué)論》、《管蔡論》、《明膽論》、《釋私論》、《養(yǎng)生論》和許多美妙詩歌的作者?這鐵，打得真好。
嵇康打鐵不想讓很多人知道，更不愿意別人來參觀。他的好朋友、文學(xué)家向秀知道他的脾氣，悄悄地來到他身邊，也不說什么，只是埋頭幫他打鐵。說起來向秀也是了不得的人物，文章寫得好，精通《莊子》，但他更愿意做一個最忠實的朋友，趕到鐵匠鋪來當(dāng)下手，安然自若。他還曾到山陽幫另一位朋友呂安種菜灌園，呂安也是嵇康的好友。這些朋友，都信奉回歸自然，因此都干著一些體力活，向秀奔東走西地多處照顧，怕朋友們太勞累，怕朋友們太寂寞。
嵇康與向秀在一起打鐵的時候，不喜歡議論世人的是非曲直，因此話并不多。唯一的話題是談幾位朋友，除了阮籍和呂安，還有山濤。呂安的哥哥呂巽，關(guān)系也不錯。稱得上朋友的也就是這么五、六個人，他們都十分珍惜。在野樸自然的生態(tài)中，他們絕不放棄親情的慰藉。這種親情彼此心照不宣，濃烈到近乎淡泊。
正這么叮叮噹噹地打鐵呢，忽然看到一支華貴的車隊從洛陽城里駛來。為首的是當(dāng)時朝廷寵信的一個貴公子叫鐘會。鐘會是大書法家鐘繇的兒子，鐘繇做過魏國太輔，而鐘會本身也博學(xué)多才。鐘會對嵇康素來景仰，一度曾到敬畏的地步，例如當(dāng)初他寫完《四本論》后很想讓嵇康看一看，又缺乏勇氣，只敢悄悄地把文章塞在嵇康住處的窗戶里。現(xiàn)在他的地位已經(jīng)不低，聽說嵇康在洛陽城外打鐵，決定隆重拜訪。鐘會的這次來訪十分排場，照《魏氏春秋》的記述，是“乘肥衣輕，賓從如云”。
鐘會把拜訪的排場搞得這么大，可能是出于對嵇康的尊敬，也可能是為了向嵇康顯示一點什么，但嵇康一看卻非常抵拒。這種突如其來的喧鬧，嚴(yán)重地侵犯了他努力營造的安適境界，他掃了一眼鐘會，連招呼也不打，便與向秀一起埋頭打鐵了。他掄錘，向秀拉風(fēng)箱，旁若無人。
這一下可把鐘會推到了尷尬的境地。出發(fā)前他向賓從們夸過?？?，現(xiàn)在賓從們都疑惑地把目光投向他，他只能悻悻地注視著嵇康和向秀，看他們不緊不慢地干活。看了很久，嵇康仍然沒有交談的意思，他向賓從揚了揚手，上車驅(qū)馬，回去了。
剛走了幾步，嵇康卻開口了：“何所聞而來?何所見而去?”
鐘會一驚，立即回答：“聞所聞而來，見所見而去。”
問句和答句都簡潔而巧妙，但鐘會心中實在不是味道。鞭聲數(shù)響，龐大的車馬隊回洛陽去了。
嵇康連頭也沒有抬，只有向秀怔怔地看了一會兒車隊后揚天的塵土，眼光中泛起一絲擔(dān)憂。
六
對嵇康來說，真正能從心靈深處干擾他的，是朋友。友情之外的造訪，他可以低頭不語，揮之即去，但對于朋友就不一樣了，哪怕是一丁點兒的心理隔閡，也會使他焦灼和痛苦，因此，友情有多深，干擾也有多深。
這種事情，不幸就在他和好朋友山濤之間發(fā)生了。
山濤也是一個很大氣的名士，當(dāng)時就有人稱贊他的品格“如璞玉渾金”。他與阮籍、嵇康不同的是，有名士觀念卻不激烈，對朝廷、對禮教、對前后左右的各色人等，他都能保持一種溫和友好的關(guān)系。但他并不庸俗，又忠于友誼，有長者風(fēng)，是一個很靠得住的朋友。他當(dāng)時擔(dān)任著一個很大的官職;尚書吏部郎，做著做著不想做了，要辭去，朝廷要他推薦一個合格的人繼任，他真心誠意地推薦了嵇康。
嵇康知道此事后，立即寫了一封絕交信給山濤。山濤字巨源，因此這封信名為《與山巨源絕交書》。我想，說它是中國文化史上最重要的一封絕交書也不過分吧，反正只要粗涉中國古典文學(xué)的人都躲不開它，直到千余年后的今天仍是這樣。
這是一封很長的信。其中有些話，說得有點傷心——
聽說您想讓我去接替您的官職，這事雖沒辦成，從中卻可知道您很不了解我。也許您這個廚師不好意思一個人屠宰下去了，拉一個祭師做墊背吧?……
阮籍比我醇厚賢良，從不多嘴多舌，也還有禮法之士恨他;我這個人比不上他，慣于傲慢懶散，不懂人情物理，又喜歡快人快語;一旦做官，每天會招來多少麻煩事!……我如何立身處世，自己早已明確，即便是在走一條死路也咎由自取，您如果來勉強我，則非把我推入溝壑不可!
我剛死了母親和哥哥，心中凄切，女兒才十三歲，兒子才八歲，尚未成人，又體弱多病，想到這一些，真不知該說什么?，F(xiàn)在我只想住在簡陋的舊屋里教養(yǎng)孩子，常與親友們敘敘離情、說說往事，濁酒一杯，彈琴一曲，也就夠了。不是我故作清高，而是實在沒有能力當(dāng)官，就像我們不能把貞潔的美名加在閹人身上一樣。您如果想與我共登仕途，一起歡樂，其實是在逼我發(fā)瘋，我想您對我沒有深仇大恨，不會這么做吧?
我說這些，是使您了解我，也與您訣別。
這封信很快在朝野傳開，朝廷知道了嵇康的不合作態(tài)度，而山濤，滿腔好意卻換來一個斷然絕交，當(dāng)然也不好受。但他知道，一般的絕交信用不著寫那么長，寫那么長，是嵇康對自己的一場坦誠傾訴。如果友誼真正死亡了，完全可以冷冰冰地三言兩語，甚至不置一詞，了斷一切。總之，這兩位昔日好友，訣別得斷絲飄飄，不可名狀。
嵇康還寫過另外一封絕交書，絕交對象是呂巽，即上文提到過的向秀前去幫助種菜灌園的那位朋友呂安的哥哥。本來呂巽、呂安兩兄弟都是嵇康的朋友，但這兩兄弟突然間鬧出了一場震驚遠(yuǎn)近的大官司。原來呂巽看上了弟弟呂安的妻子，偷偷地占有了她，為了掩飾，竟給弟弟安了一個“不孝”的罪名上訴朝廷。
呂巽這么做，無異是衣冠禽獸，但他卻是原告!“不孝”在當(dāng)時是一個很重的罪名，哥哥控告弟弟“不孝”，很能顯示自己的道德形象，朝廷也樂于借以重申孝道;相反，作為被告的呂安雖被冤枉卻難以自辯，一個文人怎么能把哥哥霸占自己妻子的'丑事公諸士林呢?而且這樣的事，證據(jù)何在?妻子何以自處?家族門庭何以避羞?
面對最大的無恥和無賴，受害者往往一籌莫展。因為制造無恥和無賴的人早已把受害者不愿啟齒的羞恥心、社會公眾容易理解和激憤的罪名全都考慮到了，受害者除了淚汪汪地引頸就刎，別無辦法。如果說還有最后一個辦法，最后一道生機，那就是尋找最知心的朋友傾訴一番。在這種情況下，許多平日引為知己的朋友早已一一躲開，朋友之道的脆弱性和珍罕性同時顯現(xiàn)。有口難辯的呂安想到了他心目中最尊貴的朋友嵇康。嵇康果然是嵇康，立即拍案而起。呂安已因“不孝”而獲罪，嵇康不知官場門路，唯一能做的是痛罵呂巽一頓，宣布絕交。
這次的絕交信寫得極其悲憤，怒斥呂巽誣陷無辜、包藏禍心;后悔自己以前無原則地勸呂安忍讓，覺得自己對不起呂安;對于呂巽，除了決裂，無話可說。我們一眼就可看出，這與他寫給山濤的絕交信，完全是兩回事了。
“朋友”，這是一個多么怪異的稱呼，嵇康實在被它搞暈了。他太看重朋友，因此不得不一次次絕交。他一生選擇朋友如此嚴(yán)謹(jǐn)，沒想到一切大事都發(fā)生在他僅有的幾個朋友之間。他想通過絕交來表白自身的好惡，他也想通過絕交來論定朋友的含義。他太珍惜了，但越珍惜，能留住的也就越稀少。
盡管他非常憤怒，他所做的事情卻很小：在一封私信里為一個蒙冤的朋友說兩句話，同時識破一個假朋友，如此而已。但僅僅為此，他被捕了。
理由很簡單：他是不孝者的同黨。
從這個無可理喻的案件，我明白了在中國一個冤案的構(gòu)建為什么那么容易，而構(gòu)建起來的冤案又為什么會那么快速地擴大株連面。上上下下并不太關(guān)心事件的真相，而熱衷于一個最通俗、最便于傳播、又最能激起社會公憤的罪名;這個罪名一旦建立，事實的真相更變得無足輕重，誰還想提起事實來掃大家的興，立即淪為同案犯一起掃除。成了同案犯，發(fā)言權(quán)也就被徹底剝奪。因此，請原諒古往今來所有深知冤情而閉口的朋友吧，他們敵不過那種并不需要事實的世俗激憤，也擔(dān)不起同黨、同案犯等等隨時可以套在頭上的惡名。
現(xiàn)在，輪到為嵇康判罪了。
統(tǒng)治者司馬昭在宮廷中猶豫。我們記得，阮籍在母喪期間喝酒吃肉也曾被人控告為不孝，司馬昭當(dāng)場保護(hù)了阮籍，可見司馬昭內(nèi)心對于孝不孝的罪名并不太在意。他比較在意的倒是嵇康寫給山濤的那封絕交書，把官場仕途說得如此厭人，總要給他一點顏色看看。
就在這時，司馬昭所寵信的一個年輕人求見，他就是鐘會。不知讀者是不是還記得他，把自己的首篇論文誠惶誠恐地塞在嵇康的窗戶里，發(fā)跡后帶著一幫子人去拜訪正在鄉(xiāng)間打鐵的嵇康，被嵇康冷落得十分無趣的鐘會?他深知司馬昭的心思，便悄聲進(jìn)言：
嵇康，臥龍也，千萬不能讓他起來。陛下統(tǒng)治天下已經(jīng)沒有什么可以擔(dān)憂的了，我只想提醒您稍稍提防嵇康這樣傲世的名士。您知道他為什么給他的好朋友山濤寫那樣一封絕交信嗎?據(jù)我所知，他是想幫助別人謀反，山濤反對，因此沒有成功，他惱羞成怒而與山濤絕交。
陛下，過去姜太公、孔夫子都誅殺過那些危害時尚、擾亂禮教的所謂名人，現(xiàn)在嵇康、呂安這些人言論放蕩，毀謗圣人經(jīng)典，任何統(tǒng)治天下的君主都是容不了的。陛下如果太仁慈，不除掉嵇康，可能無以淳正風(fēng)俗、清潔王道。
我特地把鐘會的這番話大段地譯述出來，望讀者能仔細(xì)一讀。他避開了孝不孝的具體問題，幾乎每一句話都打在司馬昭的心坎上。在道義人格上，他是小人;在誹謗技巧上，他是大師。
鐘會一走，司馬昭便下令：判處嵇康、呂安死刑，立即執(zhí)行。
七
這是中國文化史上最黑暗的日子之一，居然還有太陽。
嵇康身戴木枷，被一群兵丁，從大獄押到刑場。
刑場在洛陽東市，路途不近。嵇康一路上神情木然而縹緲，他想起了一生中好些奇異的遭遇。
他想起，他也曾像阮籍一樣，上山找過孫登大師，并且跟隨大師不短的時間。大師平日幾乎不講話，直到嵇康臨別，才深深一嘆：“你性情剛烈而才貌出眾，能避免禍?zhǔn)聠?”
他又想起，早年曾在洛水之西游學(xué)，有一天夜宿華陽，獨個兒在住所彈琴。夜半時分，突然有客人來訪，自稱是古人，與嵇康共談音律，談著談著來了興致，向嵇康要過琴去，彈了一曲《廣陵散》，聲調(diào)絕倫，彈完便把這個曲子傳授給了嵇康，并且反復(fù)叮囑，千萬不要再傳給別人了。這個人飄然而去，沒有留下姓名。
嵇康想到這里，滿耳滿腦都是《廣陵散》的旋律。他遵照那個神秘來客的叮囑，沒有向任何人傳授過。一個叫袁孝尼的人不知從哪兒打聽到嵇康會演奏這個曲子，多次請求傳授，他也沒有答應(yīng)。刑場已經(jīng)不遠(yuǎn)，難道，這個曲子就永遠(yuǎn)地斷絕了?——想到這里，他微微有點慌神。
突然，嵇康聽到，前面有喧鬧聲，而且鬧聲越來越響。原來，有三千名太學(xué)生正擁擠在刑場邊上請愿，要求朝廷赦免嵇康，讓嵇康擔(dān)任太學(xué)的導(dǎo)師。顯然，太學(xué)生們想以這樣一個請愿向朝廷提示嵇康的社會聲譽和學(xué)術(shù)地位，但這些年輕人不知道，他們這種聚集三千人的行為已構(gòu)成一種政治示威，司馬昭怎么會退讓呢?
嵇康望了望黑壓壓的年輕學(xué)子，有點感動。孤傲了一輩子的他，因僅有的幾個朋友而死的他，把誠懇的目光投向四周。一個官員沖過人群來到刑場高臺上宣布：宮廷旨意，維護(hù)原判。
刑場上一片山呼海嘯。
但是，大家的目光都注視著已經(jīng)押上高臺的嵇康。
身材偉岸的嵇康抬起頭來，瞇著眼睛看了看太陽，便對身旁的官員說：“行刑的時間還沒到，我彈一個曲子吧?！辈坏裙賳T回答，便對在旁送行的哥哥嵇喜說：“哥哥，請把我的琴取來。”
琴很快取來了，在刑場高臺上安放妥當(dāng)，嵇康坐在琴前，對三千名太學(xué)生和圍觀的民眾說：“請讓我彈一遍《廣陵散》。過去袁孝尼他們多次要學(xué)，都被我拒絕。《廣陵散》于今絕矣!”
刑場上一片寂靜，神秘的琴聲鋪天蓋地。
彈畢，從容赴死。
這是公元 262 年夏天，嵇康三十九歲。
八
有幾件后事必須交代一下——
嵇康被司馬昭殺害的第二年，阮籍被迫寫了一篇勸司馬昭進(jìn)封晉公的《勸進(jìn)箴》，語意進(jìn)退含糊。幾個月后阮籍去世，終年五十三歲;
幫著嵇康一起打鐵的向秀，在嵇康被殺后心存畏懼，接受司馬氏的召喚而做官。在赴京城洛陽途中，繞道前往嵇康舊居憑吊。當(dāng)時正值黃昏，寒冷徹骨，從鄰居房舍中傳出嗚咽笛聲，向秀追思過去幾個朋友在這里歡聚飲宴的情景，不勝感慨，寫了《思舊賦》。寫得很短，剛剛開頭就煞了尾。向秀后來做官做到散騎侍郎、黃門侍郎和散騎常侍，但據(jù)說他在官位上并不做實際事情，只是避禍而已;
山濤在嵇康被殺害后又活了二十年，大概是當(dāng)時名士中壽命最長的一位了。嵇康雖然給他寫了著名的絕交書，但臨終前卻對自己十歲的兒子嵇紹說：“只要山濤伯伯活著，你就不會成為孤兒!”果然，后來對嵇紹照顧最多、恩惠最大的就是山濤，等嵇紹長大后，由山濤出面推薦他入仕做官;
阮籍和嵇康的后代，完全不像他們的父親。阮籍的兒子阮渾，是一個極本分的官員，竟然平生沒有一次酒醉的記錄。被山濤推薦而做官的嵇紹，成了一個為皇帝忠誠保駕的馴臣，有一次晉惠帝兵敗被困，文武百官紛紛逃散，惟有嵇紹衣冠端正地以自己的身軀保護(hù)了皇帝，死得忠心耿耿;
……
九
還有一件后事。
那曲《廣陵散》被嵇康臨終彈奏之后，渺不可尋。但后來據(jù)說在隋朝的宮廷中發(fā)現(xiàn)了曲譜，到唐朝又流落民間，宋高宗時代又收入宮廷，由明代朱元璋的兒子朱權(quán)編入《神秘曲譜》。近人根據(jù)《神秘曲譜》重新整理，于今還能聽到。然而，這難道真是嵇康在刑場高臺上彈的那首曲子嗎?相隔的時間那么長，所歷的朝代那么多，時而宮廷時而民間，其中還有不少空白的時間段落，居然還能傳下來?而最本源的問題是，嵇康那天的彈奏，是如何進(jìn)入隋朝宮廷的?
不管怎么說，我不會去聆聽今人演奏的《廣陵散》。《廣陵散》到嵇康手上就結(jié)束了，就像阮籍和孫登在山谷里的玄妙長嘯，都是遙遠(yuǎn)的絕響，我們追不回來了。
然而，為什么這個時代、這批人物、這些絕響，老是讓我們割舍不下?我想，這些在生命的邊界線上艱難跋涉的人物似乎為整部中國文化史作了某種悲劇性的人格奠基。他們追慕寧靜而渾身焦灼，他們力求圓通而處處分裂，他們以昂貴的生命代價，第一次標(biāo)志出一種自覺的文化人格。在他們的血統(tǒng)系列上，未必有直接的傳代者，但中國的審美文化從他們的精神酷刑中開始屹然自立。在嵇康、阮籍去世之后的百年間，大書法家王羲之、大畫家顧愷之、大詩人陶淵明相繼出現(xiàn)，二百年后，大文論家劉勰、鐘嶸也相繼誕生，如果把視野再拓寬一點，這期間，化學(xué)家葛洪、天文學(xué)家兼數(shù)學(xué)家祖沖之、地理學(xué)家酈道元等大科學(xué)家也一一涌現(xiàn)，這些人，在各自的領(lǐng)域幾乎都稱得上是開天辟地的巨匠。魏晉名士們的焦灼掙扎，開拓了中國知識分子自在而又自為的一方心靈秘土，文明的成果就是從這方心靈秘土中蓬勃地生長出來的。以後各個門類的千年傳代，也都與此有關(guān)。但是，當(dāng)文明的成果逐代繁衍之后，當(dāng)年精神開拓者們的奇異形象卻難以復(fù)見。嵇康、阮籍他們在后代眼中越來越顯得陌生和乖戾，陌生得像非人，乖戾得像神怪。
有過他們，是中國文化的幸運，失落他們，是中國文化的遺憾。
一切都難以彌補了。
我想，時至今日，我們勉強能對他們說的親近話只有一句當(dāng)代熟語：不在乎天長地久，只在乎曾經(jīng)擁有。
我們，曾經(jīng)擁有!
——寫作此文，與嵇康彈完《廣陵散》而赴死的日子同樣是炎熱的八月，其間相隔一千七百三十二年。
余秋雨簡介
余秋雨，1946年8月23日出生于浙江省余姚縣橋頭鎮(zhèn)，漢族人。當(dāng)代著名散文家、文化學(xué)者、藝術(shù)理論家、文化史學(xué)家、電視名人、節(jié)目特邀主持人。專業(yè)從事散文、藝術(shù)理論的寫作，在大陸和臺灣出版中外藝術(shù)史論專著多部，曾赴海內(nèi)外許多大學(xué)和文化機構(gòu)講學(xué)，入載了英國劍橋《國際著名學(xué)者錄》、《世界名人錄》、《杰出貢獻(xiàn)者名錄》以及美國傳記協(xié)會的《五千世界名人錄》等?，F(xiàn)任中國藝術(shù)研究院秋雨書院院長、澳門科技大學(xué)人文藝術(shù)學(xué)院院長。
2006年第一屆“中國作家富豪榜”首富，其文化散文集，在二十世紀(jì)九十年代至二十一世紀(jì)初的中國大陸最暢銷書籍中占據(jù)了非常重要的地位。2010年，榮獲澳門科技大學(xué)榮譽文學(xué)博士學(xué)位。夫人是著名黃梅戲表演藝術(shù)家馬蘭，與前妻李紅育有一女。2016年1月22日，余秋雨獲2015“當(dāng)當(dāng)年度影響力作家”文化貢獻(xiàn)獎。
作品
1962年開始發(fā)表作品。著有系列散文集《文化苦旅》《山居筆記》《霜冷長河》《千年一嘆》《行者無疆》《摩挲大地》《尋覓中華》《何謂文化》等，文化通史《問學(xué)余秋雨》，長篇記憶文學(xué)《借我一生》《我等不到了》等，學(xué)術(shù)專著《戲劇理論史稿》《戲劇審美心理學(xué)》
《中國戲劇文化史述》《藝術(shù)創(chuàng)造工程》《中國戲劇史》《藝術(shù)創(chuàng)造論》《觀眾心理學(xué)》等。在海內(nèi)外出版過史論專著多部，曾被授予“國家級突出貢獻(xiàn)專家”(1987年授予)、“上海市十大高教精英”等榮譽稱號。其中，《信客》被選入人教版初二上冊語文教科書，《都江堰》被選入新課標(biāo)人教版高中選修《現(xiàn)代詩歌散文欣賞》語文教科書。2010年，余秋雨出任澳門科技大學(xué)人文藝術(shù)學(xué)院院長，他的名字典藏于“英國劍橋”《世界名人錄》。
關(guān)于描寫故宮的句子（一）
1、故宮位于北京市中心，舊稱紫禁城是明、清兩代的皇宮，無與倫比的古代建筑杰作，世界現(xiàn)存最大、最完整的古建筑群，被譽為世界五大宮之首。
2、故宮的建筑是木結(jié)構(gòu)的，黃琉璃瓦頂、青白石底座，到處畫著精美絕倫的彩繪，讓這座巨大的宮殿群更顯得金碧輝煌。
3、故宮原名為紫禁城，位于北京城中心，是明、清兩朝的皇宮，始建于明永樂四年（1406年），建成于明永樂十八年 （1420年），至今約有600年歷史。
4、如果從天安門算起到故宮北門，南北長近3公里，規(guī)模之大，令人難以想像，設(shè)計和建造這么大的宮城氣度非凡，難怪有外賓參觀后曾贊嘆“一個人怎么能住這么大的房子”。
5、御花園就是美??！精美的亭臺、芬芳的鮮花，嫩綠的小草、高大的樹木，還有那清清的湖水，都讓我深深的陶醉了。
6、不知不覺，我已走出了城門，回頭望望朱紅色的高墻，我仿佛進(jìn)入了歷史中。看到了故宮，看到了這面朱紅城墻，我贊嘆古人，如何能修建這座故宮，那得耗費它們多少心血和汗水啊，故宮，真是一個奇跡！
7、故宮樓閣重重，有太和門、太和殿、中和殿、保和殿、乾清門、乾清宮、交泰殿、坤寧宮······數(shù)也數(shù)不清。一次，我站在皇冠的后花園——御花園的一座山上向下望，故宮竟是一片金色的屋頂，望不到頭！
8、令我記憶最深的是九龍壁。九龍壁位于寧壽宮南側(cè)的皇極門前，它建于乾隆三十八年（1773年）長20、4米，高3、5米。正面是由一塊塊琉璃塑料拼砌而成，一共用了270塊。壁上浮雕九掉巨龍，騰云架霧于山崖、海水間，形成強烈的立體感。
9、我們來到了故宮珍寶館，這里收藏著故宮的超級寶貝。首先我們看到的是幾盆美麗的花。當(dāng)然這些花不一般，乃是用金銀、寶石、水晶等名貴的珠寶做成的，閃閃發(fā)光，過了幾百年依然如舊，讓人贊嘆不已。
10、故宮博物院已經(jīng)打開了塵封已久的門窗，讓我們來觀看她壯麗的色彩，來傾聽紫禁城的聲音來呼吸歷史的氣息，來感知中華文化的底蘊！我為我是中國人而感到驕傲！自豪！愿我們的祖國今后會更加繁榮富強！
關(guān)于描寫故宮的句子（二）
1、故宮內(nèi)的宮殿是沿著一條南北向中軸線排列，三大殿、后三宮、御花園都位于這條中軸線上。并向兩旁展開，南北取直，左右對稱。
2、走在這條中軸線上，前后左右流覽，故宮的整個建筑群，方方正正。古代的中國人都知道天圓地方，圓這個東西很難說，也很難做，一不小心就成了方正的反面，所以還是方方正正，讓人覺得踏實、安穩(wěn)。其實，能夠兼容方正的是圓融，佛教常說圓融無礙，在故宮，這兩個是融合的，如果說方方正正是說建筑的話，那么圓融理解為故宮深厚的文化積墊，滄桑的歷史背景。
3、我曾兩次游于天一安一門，直至午門外而返。在宮門外觀之，已令我肅然，深贊皇宮氣象，正自非凡！五一假前，便會同好友進(jìn)宮暢游，更加贊賞皇宮畢竟是皇宮，只此氣象，已令人心胸大開，嗟嘆不已！琉璃鴛鴦瓦，朱漆大紅牖，赤柱挺一起，雕梁畫棟，尊居于三層大理石階壇上，雄視南面方物，莫不使人發(fā)出"大丈夫當(dāng)居于此也"之慨嘆！使人觀之，莫不心清氣爽，意亂神迷！古之皇宮大殿也，莊嚴(yán)宏偉，座座皆然，大有雄視天下之氣，極具大丈夫之概。使人觀之，莫不肅然起敬，心無邪物！此為吾游故宮之心得，蓋古今樓閣之不同，正自古今人性情之變化也。
4、園中柏樹較奇特，奇就奇在有連枝相生者，有叉一開腿生者，有樹身扭旋而生者。開門迎客者，即是一株連理柏，本是兩棵樹，長大后便枝葉相抱，交在一起，故曰連理。在我印象中者，還有一棵白皮樹，其枝干皆白，葉青，猶如白蛇娘娘現(xiàn)原形，從空中蜿蜒穿枝透葉扎于地下；還有一棵大本臃腫不中繩墨，可憐只有一人高的合抱之木，其枝葉卷曲不中規(guī)矩的伸長于滿架，渾似一只海中巨烏賊舞爪倒立，惜不知何名。至于奇花更不必述，花開滿樹，眩人眼目，朵朵爭艷，顆顆斗奇，惜其都為吾所不識，唯一能識者，止牡丹而已。再至于游亭觀紅鯉，男一女相悅之情；假山眺望，閑情者之逸志。如此等等，已非我筆拙者所能盡道矣，只待足下前來，與之同游共覽可耳。
5、故宮，明清的北京皇宮。"未睹皇居壯，安知天子尊"，"初唐四杰"之一的駱賓王寫過這么一句詩，讓人更是覺著故宮的威嚴(yán)，所以踏進(jìn)故宮之前，我的心境是敬畏又敬畏的。
6、剛觸及故宮的那一剎那，高大的城墻，厚重的城門，莊嚴(yán)的圣殿，其雄偉、堂皇、和諧，重重的震懾了我！我無法言說，那一刻我的感覺。
7、故宮，這座美麗的城中之城，以前曾經(jīng)在課本上讀到過。今天，我們親身來到了這里，每往前去，都有美麗迷人的景色。故宮的建筑宏偉華麗，紅一墻黃瓦，鑲金嵌銀，加上過道走廊的白玉欄桿，十分華麗壯觀。每前進(jìn)一處，每一個院落，都展現(xiàn)出莊嚴(yán)豪華、神奇優(yōu)美、五彩斑斕的景色。
8、故宮的每一處，都是十分華麗的；故宮的每一個角落，都是豪華的。
9、我們還來到了皇帝的御花圓，在這里，我們欣賞了曾經(jīng)是皇帝消遣過的風(fēng)景，御花圓好大好寬，里面有亭子，有各種樹木，有假山有石洞，這里風(fēng)景秀麗優(yōu)美，讓人流連忘返。
10、這就是故宮，一座金碧輝煌的宮殿，每當(dāng)太陽放射他不可一世的光芒時，我都感覺那是故宮在天空中的倒影，故宮金碧輝煌的反射。一種在藍(lán)天中幽幽蕩漾的蜃樓。我從正門步入宮殿，另一個我在空中進(jìn)入太陽。兩個我同樣感覺到了灼一熱，無處不在的高墻阻擋了我對外在的認(rèn)知，狹束了我的視野。金黃色的屋頂逼壓出我身上的細(xì)汗，眩暈感從周邊圍攏，鉆進(jìn)我的大腦，像鬧鐘一樣嗡鳴不已。
11、故宮很美，然而尚未進(jìn)故宮之前，就早有一處特別引起我注意的地方——天一安一門前的白石欄桿和白石拱橋。它們不僅造型優(yōu)美，而且統(tǒng)一用漢白玉石做成。這么貴重的造設(shè)，恐怕在別的地方是很少見的吧！然而在這座只有帝王才能居住的古代宮殿里又會有多少東西是在別的地方能夠常見到的呢？
12、當(dāng)我第一眼見到故宮時，故宮給我的最大印象是規(guī)模大，建筑多。在這個古老的皇宮庭院群落里，門里有門，院內(nèi)有院，偌大一個宮殿，聚集了如此眾多的精美建筑，恍若一個大型的古建筑公園。徜徉其間，你會驚嘆于它的藝術(shù)美，也會禁不住生出諸多的歷史疑問。
13、故宮規(guī)模之大，建筑之多，一排排紅一墻金頂?shù)慕ㄖR排列，倘若登在高處由南向北遠(yuǎn)眺俯視，更能讓人感覺到它的氣勢宏偉。在中國乃至世界，規(guī)模如此宏大，保存如此完好的古代帝王宮殿，恐怕也并不怎么多見吧！
14、故宮的景觀眾多，有"四大門"，有"三大殿"，有"后三宮"，有御花園，有城墻，有角樓，有金色的琉璃瓦房頂，有白色的漢白玉石雕，有彩色的圖案與雕繪，這一處處景觀都可謂是一件件難得的藝術(shù)珍品。去故宮可以在任何一種天氣，晴天、雨天、陰天、雪天，不同的天氣里，你會見到故宮不同的美。
15、在故宮的"四大門"中，午門是最為獨特的。它不僅氣勢宏偉，高高的城臺之上建有雄偉的城樓，而且形狀獨特，整個建筑呈凹形。這般形狀獨特而又氣勢恢宏的建筑不僅在"四大門"中是僅有的，即使是在整個巨大的皇宮建筑群里也只僅此一處。如果從藝術(shù)的角度欣賞，這個造型獨具特色的建筑的確是極具美學(xué)價值的.。然而它的用處卻并不像它的外表一樣美。明清時期，這里常常是皇帝行大典接見外國使節(jié)的地方，然而同時這里又是獻(xiàn)俘和行廷杖的地方?；实鄹吒咴谏?，城樓下卻是被俘的俘虜，或是被施以廷杖之刑的大臣。城上的唯己獨尊，城下的卻任人處置。這是何等的不平等！如果說人們常聽的"推出午門斬首"可能不屬史實的話，然而廷杖卻是有史記載的。汪曾祺《午門憶舊》中就曾引用朱國楨《涌幢小品》中"遂有杖死者"的句子來描述此刑。而《明史？本紀(jì)》中也有文字記載，1519年因反對武宗朱厚照去江南選美遭受廷杖的大臣就達(dá)130名之多，那一次被打死的竟有11人。于是，在這個氣勢非凡的午門，大臣被脫一下褲子活活打死的事便屢有發(fā)生。午門真正成了刑場，暴君也真正成了閻王。
關(guān)于描寫故宮的句子（三）
1、遠(yuǎn)望故宮的房子排列整整齊齊，井然有序。近看紅墻黃瓦，房頂上有許許多多五彩繽紛的花紋，還有精美的雕刻。把皇宮打扮的絢麗多彩，金碧輝煌。據(jù)導(dǎo)游介紹故宮占地72萬平方米，有房屋9000多間，周圍有3公里的宮墻。
2、故宮就是我們常說的紫禁城，是明清兩代的皇宮，也是中國現(xiàn)存最完整的古建筑。
3、故宮又名紫禁城，過去是明清兩代皇帝生活起居，怡情養(yǎng)性，上朝覽政的寶地。傳說有九超技藝和智慧，經(jīng)歷數(shù)百年風(fēng)雨，現(xiàn)在依舊煥發(fā)著別樣的風(fēng)采。
4、殿中就連一塊地板都可以稱為無價之寶，它運用材料之珍貴是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的。首先是選土，工匠們將泥用水浸透，再反復(fù)摔打，讓它變得結(jié)實，這道工序 叫“練泥”。泥練好后，裝入模具，還要進(jìn)一步踩實，才能制成磚坯。剛制成的磚坯還不能放入窯中，需慢慢地陰干，再入窯燒制。一燒就是130天，燒出磚，還 要用桐浸泡49天。經(jīng)過這么復(fù)雜的工藝燒成的磚，還要經(jīng)過嚴(yán)格的檢查，要達(dá)到“敲之有聲，斷之無孔”的程度才能使用。
5、走近太和門，故宮千五百九十九間房子，精調(diào)瑰寶處處可見，展示了中國古代的燦爛歷史和古代人民的高的宏偉建筑就展現(xiàn)在我們的眼前。紅墻黃瓦，畫棟雕梁， 金壁輝煌。殿宇樓臺高低錯落，壯觀雄偉。朝暾夕曛中，仿若人間仙境。劉導(dǎo)告訴我們：故宮是世界最大的宮殿，總面積78000平方米，南北長961米，東西 寬753米。
6、要想飽覽這萬屋之城的壯麗景象，可真是不容易。隨意走進(jìn)其中的幾間小屋，那里面的珍貴的文物就讓我們大開眼界，什么古代的 戰(zhàn)袍，各種冷兵器，文房四寶，圖書茶具，無所不有。然而，最讓我驚嘆的便是那件古代工藝品象牙球了，別以為它只是小小的一顆，沒什么特別。仔細(xì)一看，你便 會為它那精細(xì)的雕刻，玲瓏小巧的造型而大為贊嘆?？茨怯颀埥瘌P相依相伴，翩翩起舞，不僅是球的表面到處是錦繡圖章，而且一層包裹著一層。我想，恐怕是用上 現(xiàn)代最先進(jìn)的儀器也不見得做得如此精妙絕倫吧。
7、向故宮三大殿：太和殿，中和殿，保和殿走去。那種氣派就更不用說了，走上那寬大的臺階，看到精美的龍壁，看到那透亮的地板，威嚴(yán)金黃的龍椅，看到那六根高大的纏龍金柱真讓人感到震感。
8、游玩了故宮，我們又來到北京最熱鬧的大街王府井大街。街上人來人往，你擁我擠，熱鬧非凡。小吃街上有羊肉串，有糖葫蘆，還有各種各樣的風(fēng)味小吃。那糖葫蘆晶瑩剔透，讓人看了垂涎三尺。我買了一串水晶葡萄，迫不及待地往嘴里塞。?。∧俏兜烙执嘤痔?，讓人吃了又想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