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女兒,你猜我發(fā)現(xiàn)了什么?”,爸爸興奮地喊道?!笆裁??什么?在哪兒?”我叫道。
哈,我和爸爸媽媽在山上挖野菜呢!我問爸爸:“是不是挖到香菜了?”他無比神秘地說:“NO,再猜猜,想想我們四川人最愛吃什么菜?”我問:“到底是什么嘛?四川好吃的太多了,是豌豆尖?”爸爸搖搖頭:“哎,你真笨啦,是四川人的最愛——折耳根嘛!”“折耳根?”我尖叫。你知道嗎?折耳根,學(xué)名魚腥草,是一種帶有魚腥味的野菜,據(jù)說有清熱解毒的藥用價值,人們愛吃它長長的根。喜歡它的人超愛吃它,討厭它味道的人聞都不能聞。
我兩眼放光,朝有魚腥草的地撲去。我們一家都愛吃魚腥草,于是來了個全家總動員,發(fā)狠心要把這塊地翻個個,也要把魚腥草挖夠。因為沒帶鏟子,只好用手去挖。它的根越長越腥,白白的,一節(jié)節(jié)的,像瘦瘦的竹子。
我們挖呀挖呀,挖出最長的'根足有半米。我們挖得手上全是泥土,還挖出兩條蚯蚓!不一會兒,我們身邊已經(jīng)堆起小山似的折耳根。
我看見旁邊有個小池塘,便用塘里的水把折耳根洗干凈。
晚上回到家里,我們做了一盤一般只有在四川才能吃到的菜——涼拌新鮮折耳根。這道菜里不僅有麻味,腥味,還有勞動的滋味呢!
有些美食,是“色、香、味”俱全,品嘗起來是一種視覺和感觀上的雙重享受;但有些食物卻不然,看起來其貌不揚,但細細品味,又別有一番滋味縈繞心頭。
這就是我愛吃的一種美食——涼拌折耳根
第一次認識折耳根,是在老家鄉(xiāng)村。它們長著一節(jié)節(jié)的細長而又白白的莖,上面還有許多細細密密的莖須,就像鄉(xiāng)下某種野草的`根。我好奇地問媽媽:“這難道是菜,這東西還能吃?”媽媽一邊細心地摘除手里的莖須,一邊告訴我:“這菜名叫折耳根,味道很特別喲,等下你嘗嘗就知道了?!?/p>
到了午餐時,飯桌上果然出現(xiàn)了一盤“涼拌折耳根”,經(jīng)過媽媽的精心調(diào)制,折耳根看起來有模有樣了許多,每根都三四厘米長的樣子,配上紅紅的辣椒油,綠綠的香菜,香香的麻油,看起來也有點可口誘人的感覺了。媽媽讓我嘗嘗,我半信半疑地夾了一根“呸、呸、呸,真難吃,還有一股子腥味?!蔽掖执值匾黄穱L,趕緊吐出來了,看到我這毛毛躁躁的樣子,媽媽并沒有責(zé)怪我,只是重新夾了一根,讓我細細品嘗,我極不情愿地咬了下去“咦?”好像也不是很難吃,仔細回味,還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夾雜著些許甜味,嚼起來脆脆的,讓我的筷子停不下來了。
媽媽還告訴我,折耳根又名魚腥草,不僅可以用來做菜,更是一味清熱解毒,消炎降火的藥材。生命力極強,在老家的溝溝坎坎隨處可見,是普通百姓的常用偏方喲。
后來我就愛上了這折耳根的味道,每次吃我都會細細咀嚼,也能品味出折耳根腥味中帶著野草的清香,屬于家鄉(xiāng)獨特的風(fēng)味。
在我的家鄉(xiāng)貴州遵義無論逢年過節(jié)或者招待客人,餐桌上必有折耳根。就連街頭巷尾的大小餐館、小吃攤,也無處不見折耳根。戀愛豆腐有折耳根,炒洋芋有折耳根,蛋包糯米飯有折耳根,絲娃娃有折耳根,哪怕進館子吃大餐,沾水佐料也有折耳根。
折耳根做菜有好幾種,我最喜歡吃的是“涼拌折耳根”。讓人看著鮮活,吃著清香爽口,剛開始吃這道菜時你會覺得有一股中藥味和腥味使你難以下咽,但只要繼續(xù)慢慢的一根一根咀嚼下去,你就會品嘗出一股泥土和中藥特有的芳香味,越吃越想吃,永遠也離不開它的誘惑了。其實這道菜做起來很簡單不講究什么廚藝,只要把新鮮折耳根捋去須折成一小段一小段裝在碗里用鹽腌上二十多分鐘,用清水淘凈瀝干,加入醬油、醋、姜蒜沫、野蔥、辣椒,花椒粉拌勻即成。這讓我想起了張曉風(fēng)的一句話“這樣自身美味的海鮮根本不需要廚師的,就像一篇素材好的文章,技巧竟成為多余”。
折耳根又叫魚腥草,還有的叫它豬鼻子。每年立春后,伴著布谷鳥清脆的鳴叫,在田坎上、溪溝邊、山坳里,只要是潮濕背陰的地方它們紛紛拱破凍土探出頭來,像趕鄉(xiāng)場似的,細說著一個冬季的悄悄話。剛長出的葉子是嫩綠的,而后慢慢變成暗紅,仿佛紅土壤的乳汁噴上來把每片葉子都充了血。它的根莖埋在泥土里白白細細的像竹子一節(jié)一節(jié)的,在每個節(jié)上都長有細小的須。所有的植物都是大地單向流動的血管,而折耳根仿佛是大地的一根微血管,那根竟能把得出大地的脈動。它獻給人類的不僅僅是美味佳肴那么簡單,它還能治病療傷。把吸取的大地所有精華全部回饋給了大地的子民——人類。
每到折耳根生長的季節(jié)都有人去郊外挖采。我也去過幾次。不單是為挖折耳根,還是去朝山謁水。走得最遠是海龍囤的一個小山村。記得是很多年前一個四月的星期天,太陽沖破薄霧剛剛露出她的笑臉我已帶上工具坐上了去海龍囤的班車。風(fēng)帶著陽光的溫暖、帶著花香、帶著草香、帶著泥土的芬芳在空氣中流動著,不自覺地我已醉在這溫暖的“香風(fēng)”里了。
“停車”“停車”我叫了起來?!皫煾的鞘悄睦镅剑俊笔种赶蜻h方的山坳。
“不知道”開車司機說。
“我要下車”。
司機馬上關(guān)心地說“這兒不是海龍囤哦?!薄班?,謝謝!”我答應(yīng)著已穿過人群下了車。等我退到了馬路邊上,車才慢慢地開走。我心生感激沒有吸到汽車帶起的灰塵。
沿著一條小路朝我看到的方向走,路的兩邊是隔成一塊一塊的水田,水田的盡頭是大山,我看到的地方就在兩座山的山坳里。大山向陽的一面看上去好像在墨綠的地毯上撒上了薄薄的一層金粉,背陰的一面卻是深墨綠的;水田里的秧苗是油綠的,綠茸茸、油汪汪;透過秧苗的縫隙還看到有幾個小蝌蚪在熒熒的波光里悠閑地游著;微風(fēng)吹過,秧苗扭起了芊芊細腰邀來蜻蜓與之舞蹈;她身下的熒光都為之動容,蕩起了一圈一圈銀色的漣漪;一聲鳥鳴,反而加深了四周的寂靜,時間仿佛凝固在了那一刻。我屏住呼吸,生怕一呼一吸間會打破這種和諧,破壞這一刻的美好。我要把這幅田間水墨圖牢牢地刻在心里。
我走在暖陽下,走在香風(fēng)里,走在綠浪里,走在春光里。大概走了四十多分鐘才到了我看見的那處地方。
我難道去了很古遠的時代誤闖入了陶淵明的“桃花源”?好美的地方??!我都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
我腳下的路被一條小溪隔斷,幾根粗壯的圓木平整地搭在溪坎上把路連接起來,圓木下是潺潺流動的溪水,溪水清澈見底,掬一捧送到嘴里,清冽、甘甜。沿著小溪的那一端有幾塊開滿黃花的油菜地,清風(fēng)在花葉間穿梭,跟著它一起穿梭的還有蝴蝶;小蜜蜂卻在嫩嫩的花蕊里忙碌地采集著花粉;閑步在這樣的花海里,仿佛自已變成了花仙子,是被帝王邀請來赴這場花宴的。與花海毗鄰的是一行一行規(guī)整的菜園地,再往前座落著十幾戶人家,那是些與泥土同色系的小瓦房,豬圈和牛圈是用泥土筑成的,頂上蓋了厚厚的稻草。每家的廚房都有一個老式的土爐灶,有一口裝水的大瓦缸;每家的墻上都掛有一串一串的紅辣椒和玉米。每家門前的壩子前都種有一小片翠綠蔥蔥的毛竹,它讓本來就美得不行的景致更添了一份活潑。
那些暗淡的、卑微的、與泥土同色系的小瓦房,每天枕著蛙聲,抱著山風(fēng),被陽光切割著,被歲月侵蝕而斑駁歷經(jīng)滄桑的一間間小瓦房,不知記錄了多少農(nóng)民祖祖輩輩開山造田的故事!留下了多少歡樂而凄涼,豐富而貧窮的印記呀......那是沒有什么高樓大廈、庭堂廟宇能與之比擬的。
這個山坳里除了這片開闊地外三面都是山,在貴州這個“九山半水半分田”的山區(qū),農(nóng)民把山也開墾成了梯田,他們準備把秧苗插到天上去。在這里我又看到了那一幅壯美的畫面。左右望去那一層一層的梯田像云梯直到半山腰,似如一幅精致的工筆山水,那畫筆在群山間勾勒,在天地間暈染,而田間波動著的綠色秧苗和正在趕著牛犁田的農(nóng)民卻讓這幅畫卷多了一絲靈動與飄逸。那是多么的美哉、壯哉!
我知道梯田下蘊藏著久遠的歷史,人們世世代代在這里耕耘著,在這片紅色的土地上,種下了根,埋下了靈魂,每一塊梯田都刻錄著一個民族的奮斗精神和永不停歇的腳步!
想著自已屬于一個在窮山惡水以及在最瘦的瘠地上都能生存下去的偉大民族,內(nèi)心充滿著欣喜和驕傲。
房屋后面的.山上是一棵一棵開滿粉紅色花朵的桃樹和剛冒出新芽的香椿樹;她們的柔情和嬌嫩只把這春天的溫情寫滿了房前屋后,田間地頭,漫山遍野。
不知名的小鳥也飛出了它們的老巢,在樹間嘰嘰喳喳地飛來飛去,它們是在丈量樹與樹之間的距離呢還是時間與空間的距離?我想它們是永遠也量不清楚的吧。
那農(nóng)民的吆喝聲、老牛的叫聲、小鳥的嘰喳聲、花開時細微的顫抖聲,溪水的潺潺聲,這些聲音在空中蕩漾著,仿佛那蕭聲和琴聲,遠遠的,若有若無,一吹,一奏就若飄渺的梵音,自然的天籟,一同奏響了小山村最和諧的樂章。
我被這一切所震撼,在心中默默地?zé)o數(shù)次地向許多事物致敬!這樣的美景不知在這里已經(jīng)美了幾千年幾萬年。想想人有多么愚蠢,我們往往到幾千里幾萬里的地方去找尋美,而把每時每刻伴隨在我們身邊的美給忘了。紅土高原的美恐怖是我們大多數(shù)的人還沒有學(xué)會去擁抱和欣賞的。
“妹子,妹子”的叫聲把我喚醒,我這才看見菜地里還有一個大嬸在那里鋤草?!澳闶遣皇莵碣I土雞蛋的”她接著問,“不是,我想挖點折耳根”?!芭?,那邊田坎上多得很,小溪邊也有”她給我指了指方向說?!班?,謝謝?!薄澳俏乙粫谕暾鄱賮斫o你買雞蛋哈”,她高興地笑著應(yīng)了我一聲“要得”,接著就又去鋤她的草了。
我向田坎望去,那規(guī)整的田坎上面確實長有很多折耳根,但我不忍心去破壞那份美好。再次來到小溪邊,在野花和青草里尋找折耳根,“在那兒”我像小女孩看到自已心儀的發(fā)夾般興奮的跑了過去。那匍匐著星星點點地看上去狀如滿月小豬圓圓鼻子的暗紅色植物便是了。我小心地用小鋤頭一根一根地慢慢挖,盡量繞開那些野花,感覺夠吃兩頓就收了工。找到大嬸,買了她的雞蛋,懷著滿滿的喜悅依依不舍地離開了這個——在群山溫暖的懷抱里被緊緊地呵護著的小山村。
自從這次挖折耳根的體驗后,每次吃折耳根我都帶著虔誠的心去細細品嘗。仿佛自已是在咀嚼著整個貴州高原,咀嚼著那些山風(fēng)的溫馨,那些溪水的甘甜,那些麥香、稻香,那些滴落在泥土里的汗水,那些一雙雙長滿硬繭的手!
其實我相信我們貴州的每一個人都希望有一天去太湖吃蟹,去內(nèi)蒙古喝奶茶,去西藏吃糌粑,不是為吃,而是為去感受祖國大地屬于我們的感覺。但我們更要先學(xué)會虔誠的吃一根根折耳根,不為別的,只因它是紅土高原中——我們家鄉(xiāng)——所生長的植物。我們怎能不愛生于此,長于此的那片紅土地,我們怎能不愛這土地上相關(guān)的一切呢!
記得一次同學(xué)燕說她要到北京去,走之前,問調(diào)到財政廳的同學(xué)心一,需要帶什么禮物給她。心一卻說:什么都不用,就帶幾斤折耳根吧!燕是把這事當(dāng)作一個笑話講給同學(xué)們聽的。而我卻對心一生出了幾分敬意,我終于找到了知己。我知道,她也吃出了折耳根的真正“味道”,我仿佛看到了她咀嚼折耳根時的那一份虔誠和陶醉,還有那雙看往家鄉(xiāng)的充滿思念和熱忱的淚眼......